明朝的殉葬制度总被算在朱元璋头上，这话不算错，确实是他首开恶例，但这事儿并非一蹴而就。

真正让殉葬成为明朝宫廷里不成文的规矩，还得经过朱棣父子的继承和强化，才算彻底扎下根来。后人翻遍史料也没找到朱元璋亲口解释恢复殉葬的记载，但蛛丝马迹里藏着的端倪，倒也能拼凑出几分缘由。

从祭器到活人的执念

朱元璋心里一直揣着个念头：人死后的排场得跟活着时一样，不能有半分差池。洪武元年正月初五制定太庙祭器时，他就对着大臣们说，礼得顺着人情来，孔子都说 “事死如事生”，宗庙的器用服饰，都得按生前的规格准备。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负责办事的官员连洗澡用的物件都一一备齐，银器要鎏金，酒壶酒盏各备八件，朱漆盘碗足足两百四十个，连挂衣服的楎椸、睡觉用的枕簟，乃至放东西的箱子、遮风的帷幔，全都一应俱全。既然死了连日常用度都要复刻生前，那生前伺候他的妃嫔，自然也该跟着到地下继续尽忠。

对女性的严苛

这种认知背后，是朱元璋对女性打骨子里的苛刻。当年他亲征婺州，有人进献了一位二十岁的才女，能诗善文，本想讨他欢心，没成想朱元璋直接发作：“我打天下岂是为了女色？” 当场就把才女杀了，摆明了要杜绝此类进献。

后来徐达围困苏州时，他赐宴给傅有德，让叶国珍作陪，还拨了十几个歌伎助兴，转头又派内官去盯着。结果叶国珍让歌伎脱了官服换华丽衣裳混坐，朱元璋怒不可遏，叫人把叶国珍和歌伎锁在马厩里，还把歌伎的鼻尖给削了。

叶国珍喊冤说 “死就死，怎能和贱人同锁”，朱元璋反倒骂他不分贵贱，打了几十鞭子发配去做苦役。就连亲外甥李文忠在严州娶了个娼妓留宿，朱元璋知道后二话不说就把娼妓杀了，还是马皇后求情，才饶了李文忠。

这份严苛藏着他对前元乱象的深恶痛绝。元顺帝的后宫乱成一团，后妃干政、私通外臣的事儿屡见不鲜，甚至还有勾结僧道、收受贿赂的荒唐事，这些都被朱元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早在义军时期，他就跟大儒范祖幹探讨过治世之道，范祖幹说帝王得先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朱元璋深以为然，觉得这是能传万世的圣人之道。

建国刚三个月，他就叫翰林儒臣修《女戒》，直言后妃 “不过备职事、侍巾栉”，要是宠得太狠，难免骄纵犯上，历代宫闱之乱多由此起。

刻在铁牌上的宫规

洪武三年册封诸妃时，他干脆把这些想法写成了令典：皇后只能管宫里妃嫔的事，宫门之外半分不许插手；从后妃到宫女，吃穿用度都得先由尚宫上奏，内使监覆奏才能领取，少一步就是死罪。

宫女生病只能说症状取药，医生根本不许入宫；大臣家的命妇除了节庆朝见中宫，平时连宫门都踏不进。

他还让工部造了块红铁牌，刻上戒谕后妃的话，用金粉涂字挂在宫里，时刻警示。后来听说宫里挂了武则天的画像，儒臣钱唐拼死劝谏，朱元璋一开始还训斥他，等钱唐在午门外跪了一整天，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撤了画像，还赐饭安抚 —— 连一幅画都如此戒备，可见他防后妃干政到了什么地步。

对女性生死的规训

对朱元璋来说，妃嫔本就是依附他存在的附属品，生是他的人，死也该陪着他。这种观念让他对 “殉夫” 格外推崇。

安陆侯吴复死后，小妾杨氏自缢相随，他下旨追赠 “贞烈淑人”，说 “其志操虽秋霜劲柏何以加兹”；燕山中护卫指挥使费愚去世，小妾朱氏应声殉死，他也特意嘉奖，降等追赠 “贞烈德人”。

反过来，他对改嫁极度反感，前元 “朝亡其夫暮嫁之” 的风气让他很不满。还没建国时，他就给守节的寡妇赐米，建国后更立下规矩：三十岁前夫亡守节到五十岁的，不仅旌表门楣，还免本家差役。即便迫于军伍实际，允许军人寡妻改嫁，却又明令禁止官员给再嫁的妻子请封，从根上抑制改嫁。

多疑催生的最终抉择

更讽刺的是，即便防范得如此严密，朱元璋的后宫也没如他所愿那般清净。洪武二十三年，他亲口曝光豫章侯胡美乱宫：胡美的女婿和儿子勾结内臣入宫两年多，胡美自己也两次闯入宫禁，事发后儿子女婿被斩，胡美赐死。

早在洪武十七年，锦衣卫秦指挥因乱宫被斩，朱元璋迁怒宫人，大开杀戒，连劝谏的胡妃都被处死，胡家满门遭殃。后来蓝玉案爆发，又牵扯出江夏侯周德兴的儿子周骥、右军都督王诚的儿子王庸等人多次潜入宫中为非，这些人要么被斩，要么连坐。

经历过几次宫闱清洗，暮年的朱元璋越发多疑。对那些躲过杀戮的妃嫔，他显然没打算留着身后隐患。临死前，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了殉葬事宜，连宠爱的李淑妃都没放过，假意让她与兄长告别，实则逼其自缢。

等李淑妃死后，他还抚尸痛哭，对其兄长说 “是为防武后之祸”—— 这番说辞，倒像是给这桩残忍的旧制，裹上了一层自圆其说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