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坐在窗明几净的楼房里,看着儿子和儿媳妇在厨房里忙活,老伴儿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报纸,我常常会想,这辈子走得最对的一步棋,竟然是当年那个最见不得光的决定。

要是没有90年那场祸事,没有我当初瞒着爹娘远嫁河南,我这辈子,可能就尝不到啥叫真正的幸福。

01

1990年,我二十一岁,在县城的罐头厂当女工。那时候的姑娘,单纯得很,以为男人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给了几颗糖,就是一辈子了。

他叫刘军,是隔壁车间的,长得高高大大,很会说话,把我哄得五迷三道的。我们偷偷摸摸地好了小半年,我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了他。

那年夏天,我发现自己这个月的“月信”没来,慌了神。买了个试纸一测,两道杠,我腿都软了。

我跑去找刘军,他听了之后,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了。

“咋办啊?”我带着哭腔问。

“什么咋办?”他皱着眉头,点了根烟,“这事儿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先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打掉。”

“打了孩子,我以后还怎么嫁人?”我哭着说,“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吗?”

“娶你?”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我爹娘能同意吗?再说了,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我的?”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我才知道,我爱上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不敢跟爹娘说,他们都是要面子的人,要知道我未婚先孕,非打断我的腿不可。厂里的风言风语,更是能把人淹死。

我整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肚子却一天比一天明显。我感觉自己走投无路了。

02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遇到了张建国。

他也是我们厂的,河南农村来的,在机修班,平时不声不响,身上总有股机油味。我以前从来没正眼瞧过他。

那天,我在车间头晕,差点摔倒,是他一把扶住了我。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他瓮声瓮气地问,脸还有点红。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也许是太久没人关心,也许是心里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我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我把他拉到厂区没人的角落,把我的事一股脑儿全说了。我说的时候,都没敢看他的眼睛,心想他肯定也觉得我是个不检点的坏女人。

我说完了,等了半天,都没听见他说话。我心想,这下完了,他肯定也看不起我。

我胡乱擦了把泪,准备走,却听见他说:“你……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嫁给我吧。”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被我看得更紧张了,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家虽然穷,但我会对你好的。孩子生下来,就说是我的,我养他!我爹娘那边,我去说。咱……咱们不说,没人会知道。”

我愣愣地看着他,这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男人,此刻在我眼里,身上像是有光。

“为……为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

他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我瞅着你是个好姑娘,不该被人这么欺负。我……我没啥大本事,但能给你跟孩子一个家。”

那时候,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嫁给他,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点了点头,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但这一次,是暖的。

03

我偷着给家里写了封信,谎称自己跟厂里一个河南来的同事好上了,准备跟他回家结婚,让他们别找我。我知道,这封信寄出去,爹娘肯定会气得半死,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

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跟着张建国,踏上了去河南的火车。

绿皮火车又慢又挤,晃晃悠悠地走了两天一夜。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对未来充满了恐惧。我不知道,我即将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生活。

建国看出了我的不安,一路上话不多,却总是把唯一的座位让给我,把热乎的开水递到我手上。

“别怕,”他总是说,“有我呢。”

火车到了河南的一个小县城,我们又换了长途汽车,汽车在黄土路上颠了一个下午,最后停在了一个村口。

眼前的景象让我心凉了半截。这个村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穷。稀稀拉拉的几排土坯房,连个像样的砖瓦房都很少。

建国家,就是其中一间。三间黄泥墙的屋子,院子里养着几只鸡,这就是我未来的家。

我跟着他走进屋,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大娘和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大爷迎了出来。

“爹,娘,我回来了。这是……春燕。”建国把我推到前面。

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低着头,小声叫了句:“大爷,大娘。”

“哎,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娘一把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路上累坏了吧?快,进屋歇着,饭马上就好。”

她的手很粗糙,但很温暖。

我被她拉进屋里,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盘炒鸡蛋,一盘凉拌黄瓜。在那个年代的农村,这已经是招待贵客的菜了。

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好像落下了一点。

04

晚上吃饭的时候,公婆一个劲地给我夹菜,把碗堆得冒了尖。

“闺女,多吃点,看你瘦的。”婆婆心疼地说,“你这肚里还揣着一个呢,得补补。”

我愣住了,抬头看向建国。

建国对我笑了笑,说:“我跟爹娘说了,说我们在厂里早就好上了,这孩子是我的。”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吃完饭,婆婆拉着我,从一个旧木箱里,抱出了一床崭新的被褥,被面是鲜艳的红色,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春燕,这是我给建国娶媳妇攒的,一直没舍得用。今晚你们就盖这个。”

我摸着那柔软的被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我一个做了丑事、无家可归的女人,却在这里,得到了家人一般的温暖和尊重。

我和建国没有办婚礼,只是第二天请村里人简单吃了顿饭,就算成家了。

新婚之夜,建国睡在了地上。

“你怀着身子,睡床上踏实。我打地铺就行。”他憨憨地说。

那一晚,我躺在崭新的被窝里,听着他轻微的鼾声,心里无比地踏实。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叶在暴风雨里飘摇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这才知道,我嫁的这个男人,是真正的宝贝。

05

第二年春天,我生下了一个男孩。因为是在河南生的,建国给他取名叫“豫生”。

公婆高兴得合不拢嘴,抱着孩子挨家挨户地去显摆,说这是他们张家的大孙子。

建国更是把我和孩子捧在了手心上。

月子里,他承包了所有家务,洗衣做饭,笨手笨脚地给孩子换尿布。有好几次,我半夜醒来,都看见他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我和孩子傻笑。

村里人都说,建国这小子有福气,娶了个城里来的媳妇,还长得这么俊。

没人知道我的过去,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张建国明媒正娶的媳妇,豫生就是他们张家的亲孙子。

日子虽然穷,但我的心是满的。

建国为了让我们娘俩过上好日子,更加拼命地干活。白天在田里忙,晚上就去镇上给人打零工。他把挣来的每一分钱都交给我,自己却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有一年我生了场大病,要住院。家里没钱,他二话不说,把自己最珍爱的那辆凤凰牌自行车给卖了,换了钱给我交了住院费。

出院后,我看着空荡荡的屋角,心疼地问他:“车卖了,你以后去镇上咋办?”

他笑着说:“没事,我腿脚利索,走着去,还能锻炼身体。”

那一刻,我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我对自己说,这个男人,我跟定了,这辈子,下辈子,都跟定了。

06

岁月如梭,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在建国的努力下,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我们成了村里第一批盖起二层小楼的人家。

儿子豫生也很争气,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找了份好工作,还娶了个漂亮的城里媳妇。

十年前,我辗转打听到了我娘家的消息。我爹在我走后第三年就气病去世了,我娘也一直身体不好。

我带着建国和儿子回了趟娘家。

我跪在娘的面前,哭着说完了这些年的所有事。娘抱着我,我们俩哭成一团。她说她早就原谅我了,只要我过得好,她就放心了。

娘拉着建国的手,不停地说:“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家春燕。”

建国只是憨厚地笑着,说:“娘,这都是我该做的。”

如今,我们都老了。建国的头发白了,背也有些驼了,但他看我的眼神,还是和三十年前一样,充满了疼爱。

我常常在想,我这辈子何德何能,能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捡到这样一个大宝贝。

他没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却用一辈子的行动,给了我最厚重的爱和最安稳的家。

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在90年的那个夏天,跟着这个叫张建国的男人,远嫁河南。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一条走投无路,而是一条通往幸福的、回家的路。

友情提示

本站部分转载文章,皆来自互联网,仅供参考及分享,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他问题,请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内容!

联系邮箱:10424636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