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县中学有个男士物理教师。晚自习给学生辅导习题时,只要女学生有问题时,他很快就去耐心仔细地给她们讲解。? 这位王老师啊,三十来岁的年纪,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身上那件的确良衬衫,虽说不是啥名牌,可每天都洗得雪白,领口袖口跟新的一样。那时候县中学的条件,说实在的真不咋地,晚自习教室就靠头顶那几盏白炽灯照着,光线昏昏黄黄的,跟点了个煤油灯似的。一到冬天就更要命了,教室里没暖气,北风跟小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学生们一个个裹着厚棉袄,跟狗熊似的缩在座位上,写字的时候手都冻得哆哆嗦嗦。 有天晚上特别冷,我记得黑板上的粉笔灰都冻得直往下掉渣。第二节晚自习刚上课没多久,前排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叫小梅的,就举着手站起来了,声音细细的跟蚊子哼似的:"王老师,这道力学题我还是没搞懂。"王老师当时正靠在讲台边喝水呢,听见声音"哐当"一声就把搪瓷缸子放桌上了,大步流星就走了过去。那会儿小梅正缩着脖子搓手呢,钢笔捏在手里跟冻住了似的。王老师也没多说啥,先把自己两只手使劲搓了搓,搓得通红发烫,然后才伸出手,用他那有点粗糙的手指点着习题册,声音放得特别柔和:"你看啊,这个物体在斜坡上受力分析,首先得找到重力的分解方向..." 他讲题的时候,身子微微躬着,头几乎要碰到小梅的练习册,昏黄的灯光照在他那一丝不苟的头发上,还能看见几缕白头发在里面特别扎眼。小梅后来跟我们说,当时就觉得一股热气从老师手上传过来,不光是手暖和了,心里头也热乎乎的。其实不光是小梅,班上哪个女生有问题,王老师都是这样,不管多忙,不管问题多简单,他都乐呵呵地过去,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时候还会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塞给女生,说答对了就奖励一颗。 男生们一开始还起哄,说王老师偏心眼,对女生好。有次大冬天的,我同桌大强故意把一道特别简单的电路题拿去问王老师,想看看他啥反应。王老师当时正给隔壁组的女生讲题呢,听见大强喊他,转过头来笑着说:"臭小子,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过来过来,我给你讲讲。"然后就把大强拉到讲台边,拿红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大大的电路图,讲得比给女生讲的时候还大声,生怕后排的同学听不见。讲完了还拍了拍大强的后脑勺:"以后上课认真听讲,别老想着耍小聪明!" 后来我们才知道,王老师的爱人前几年生病去世了,留下一个五岁的女儿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生活。他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批改作业,有时候晚上备课到半夜,就泡一碗方便面当晚饭。有女生家里条件不好,冬天没厚衣服穿,王老师就把自己的旧棉袄拿出来改改给学生穿;有女生月经来了肚子疼,他就悄悄让校医给拿点红糖姜茶。他总说:"女娃子脸皮薄,心思细,得多操心。"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教室里的水管都冻裂了。王老师上课的时候看见好几个女生冻得手都握不住笔,下了课就跑到锅炉房,跟师傅好说歹说弄了些煤渣,在教室后面砌了个简易的煤炉。每天早上他第一个到教室生炉子,晚上最后一个走把炉子封好。教室里有了煤炉,暖和多了,女生们再也不用揣着暖水袋上课了。王老师的手却因为天天生炉子搬煤块,变得黑乎乎的,指甲缝里全是洗不掉的煤灰,可他那件白衬衫,依旧每天洗得干干净净。 后来我考上大学离开县城,有次放假回去碰到当年的班长,才知道王老师因为长期劳累,积劳成疾,在我们毕业那年冬天病倒了。住院的时候,班上的女生都去医院看他,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把自己攒的零花钱凑起来给他买营养品。王老师躺在病床上,头发还是梳得整整齐齐,看见我们来了,挣扎着坐起来,笑着说:"哭啥,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们都考上大学了,比啥都强。"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王老师,就像我们昏暗教室里的那盏白炽灯,虽然光线不强,却照亮了我们这些乡下孩子的路。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还有他给女生讲题时微微躬着的背影,成了我们整个青春里最温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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