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9日起，中美第二轮贸易谈判在伦敦举行；此前5月12日，中美首轮贸易谈判结束，基于《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调整关税：美方暂停对中国商品（含港澳）24%关税90天，保留剩余10%的关税，同时取消两项涉91%关税的行政令；中方对等暂停24%对美关税，保留10%关税，同步取消两项共计91%的反制关税。首轮谈判之后的90天，中美关税战会有怎样的演进？各方热议持续……

《问答神州》专访深圳市大湾区金融研究院院长向松祚，6月9日晚20:30凤凰卫视中文台首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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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内瓦经贸会谈后续会如何发展？

向松祚：未来90天谈判的一个焦点

就是20%的芬太尼关税应该取消

向松祚：毫无疑问，日内瓦中美经贸谈判取得的成果是超出很多人预期的，也超过我的预期。

吴小莉：您当时做的最坏打算可能会是什么？

向松祚：其实当时经济学界包括全球商业界的普遍预测，是双方加征的关税会停留在50%到65%之间。这里面其实透露了两个重要的事实，一个是美国要认识到，它今天的经济离不开全球产业链，离不开中国的产业链，所以美国财政部长讲：“我们不寻求和中国脱钩”，我认为这句话不是一个外交辞令，是他内心的想法。虽然他说，苹果你要把你的厂搬回美国去，波音飞机的外包工厂也要搬回美国去，耐克运动鞋在中国的厂也要搬回美国去，这些说说可以，但事实做不到；第二个是，中国也不希望中美关系、特别是经贸关系大幅度下降，这对中国也是巨大的挑战。

吴小莉：您觉得日内瓦会谈双方都得到需要的东西了吗？

向松祚：毫无疑问这只是一个开端。站在中国立场来看，我作为一个经济学者，我认为日内瓦谈判后，美国对中国加征的关税仍然保留了30%，这个显然是没有道理的，这其中有20%是所谓以芬太尼为理由加征的（小编注：芬太尼关税是美国政府为应对芬太尼滥用问题，对中国出口商品加征的额外关税）。美国的经济学者也认为，特朗普指责这个是没有道理。我认为中方在这方面表现出非常客观理性的态度，我们并没有坚持说，你必须先把20%的芬太尼关税取消掉，我们再签协议，目前是把这个维持着，在未来90天大家再谈。所以我认为未来90天谈判的一个焦点，就是以芬太尼为理由加征的20%关税应该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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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美国执着于制造业回流？

向松祚：美国从民用到军备

对中国产业链的依赖越来越高

吴小莉：您曾经说包括特朗普在内，美国的一些精英阶层，对于制造业回流有一种执念，为什么？

向松祚：如果从全球产业链来看，美国现在的占比还不到中国的一半。美国人觉得不得了了，现在很多产业依靠全球的产业链，特别是依赖于中国产业链。疫情期间，很多简单的医疗设备、用品，比如口罩，美国都造不了，这对他们是一个很大的震撼。更重要的是，美国以前是世界上绝对的制造业大国，在二战前后的好多年，美国的加工制造业占全球一半，甚至到60%，直到上世纪80年代，日本快速崛起，但那时美国的制造业仍然占到全球30%以上。但是中国这些年制造业突飞猛进，虽然有些核心技术、关键技术，我们可能还没有完全掌握，但是美国认为至少在产业链上，中国占比太高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想让制造业回流美国。而且美国的智库也说了：“哪怕能够实现这个目标的10%或20%也可以”，对于这件事他们是很认真的。

吴小莉：有一些美国的智库还提到，连美国的一些军工产品的部分零部件供应链也跟中国有关，所以他们很恐慌这一点。

向松祚：对。不仅是美国的军工，还有比如美国一些药物的很多原材料也是来自于中国。所以他们认为，从民用到军用，美国对中国产业链的依赖越来越高。

吴小莉：美国军用的产业链为什么会在中国？

向松祚：我到波音飞机的公司参观过，在西雅图的是一个总装配厂，其实很多零配件是在其它国家生产的，比如说日本、韩国、中国，都有，最后把这些零配件运到美国去组装。美国很多军用飞机也是外包的，比如说洛克希德·马丁、雷神这些公司，他们很多东西也是外包。有一个智库的人说过一句话：“如果哪一天美国和中国打仗，发现美国很多武器的零配件必须要中国提供，怎么办？”

吴小莉：特朗普提到，军工产业、高新技术产业的制造必须要回到美国，对于一些中低端的制造业，他并没有强求要回到美国。

向松祚：对。我想任何一个美国的总统、美国的政治人物，他不可能改变经济运行的基本规律。全球现在形成一个产业链，美国把一部分高端或者中高端的制造业移回到美国去是有可能的，但是大部分中低以下产业链的配套回不到美国，还是会在其它国家。当然，美国有第二个目的，就是它希望降低对某一个国家的产业链的依赖，如果这些产业链分散在它很信赖的国家、对它不会构成威胁的国家，这对于美国来讲是一件好事情。所以你看特朗普政府，它一方面针对中国加征关税，一方面它又在对其它一些国家，包括中国的一些邻国喊话，美国希望你们发展，希望你们能够接收一些中国的制造业。这是我们目前必须很好应对的一个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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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限制科技、人才，会有什么结果？

向松祚：这么做有点胡闹

美国在全球的影响力会受到影响

日内瓦会谈次日，特朗普即下令美国商务部启动撤销拜登政府期间实施的《AI扩散规则》，同时宣布采取更多措施加强全球半导体出口管制，包括不允许在全球任何地方，使用华为昇腾芯片。

吴小莉：日内瓦谈判后没多久，特朗普政府就提出要对中国芯片的使用加以更严格的限制，他也要求撤销拜登时期的《AI扩散规则》，这意味着什么？

向松祚：美国国会关于人工智能的听证会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美国政府不希望他们最先进的科技被其它国家模仿、学习甚至超越。他们最早的想法是比较粗糙的，比如说芯片不卖给中国。但是英伟达的CEO黄仁勋、AMD的苏姿丰，他们在听证会上讲得很清楚，如果美国的产品不卖到世界其它国家，特别是不卖到中国，就不可能有大规模的销量，美国这些高科技公司就没有很好的收入和利润，就不能做很好的研发，所以是一个矛盾。

美国这个国家很有意思的是，它一直希望做世界霸权，最核心的支柱之一当然是它的经济规模；经济规模之外还有什么呢？科技；科技创新能力取决于人才，而人才取决于教育；除此之外，还有美元霸权。

吴小莉：但是它现在的很多做法是赶人才、破坏原有的教育体系，这好像是反其道而行？

向松祚：对，但是是有选择性的。比如说特朗普一边向全世界宣称说，凡是在美国学习科学、技术、工程、数学等专业的，只要毕业就给绿卡，但是反过来，他现在开始审查中国留学生的签证，所以他这些政策都是有选择性的。

5月22日，美国国土安全部表示，特朗普政府已暂停哈佛大学招收国际学生的资格；5月27日，美国媒体报道称，特朗普政府将暂停新的留学生签证面试；6月4日，美国白宫发布公告，对哈佛大学国际生实行签证限制；6月7日《华盛顿邮报》报道，美国国务院通知全球各地使领馆，恢复为准备赴哈佛大学就读的国际生办理签证。

吴小莉：最近美国收紧国际学生的签证，甚至对准了哈佛大学，要求国际学生离开，您怎么看这个情况？

向松祚：实际上特朗普政府的这个做法是违宪的，所以现在哈佛大学已经起诉他了，我相信哈佛大学会胜诉，不过需要有一定的时间。特朗普政府这么做，实际上在美国最具有竞争力的方面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美国在全世界的强大影响力和竞争力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是它的教育。美国的人口不到全球的4%，现在的经济规模也不过是全球的1/4到1/5之间，但是全世界最顶级的大学70%都在美国，这是一个惊人的事实，这是美国在全球的影响力和竞争力上最重要的保证。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特朗普这么做有点胡闹。

我认为他针对哈佛大学的措施有点公报私仇。他认为哈佛大学不尊重他的想法，所以就采取行政命令。但是我想这种措施不会成为美国的主流，而且现在美国很多著名的大学校长出来讲，必须要捍卫美国大学的基本精神，所以我不认为特朗普在这方面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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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松祚：中国想要吸引全球人才

科研环境才是核心竞争力

吴小莉：有一些人才在特朗普第一任任期的“中国行动计划”中受伤害，比如说美国非常著名的一位纳米科学家——查尔斯·利伯，他最终落户到了清华大学。您觉得美国主动地排除这些人才，甚至是异己化，会不会产生彼消我涨的情况？

向松祚：会。当然这取决于包括中国在内的其它国家采取什么样的政策。二战以前，欧洲的科学水平全球领先，德国希特勒的纳粹疯狂迫害以犹太人为代表的科学家，以爱因斯坦为代表的大批科学家移民到美国，所以二战以后美国在科学研究方面才真正开始领先世界。

美国吸引全球人才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由，有法律保障的自由。我们做过一些统计，二战以后全世界最重要的科学奖比如诺贝尔奖、菲尔兹奖、图灵奖，百分之七八十以上都是美国的科学家拿了，其中大多数是其它国家的移民，也包括华人，这是因为美国提供了一个让全球的精英人才能够充分发挥才智的环境。

吴小莉：中国在这个时候，可以做些什么？

向松祚：中国在过去这么多年，不仅是中央政府，包括地方政府像广东、深圳、杭州、上海等，他们出台了很多吸引全球优秀人才的办法，包括大量的补贴等等。这些政策当然是有一定的作用，但更重要的是，能不能创造一个科学研究的自由环境，没有人下达具体的指标，没有人指手划脚、设定一些条条框框等。其实各国争夺人才，钱一类的物质条件当然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环境，这是软的东西，很难用一些具体指标来衡量。很多诺贝尔奖得主包括我以前的老师，得奖时他们是不知道的。

吴小莉：都是同行推荐。

向松祚：是的。突然早晨接到欧洲来的电话：“祝贺你得了今年的诺贝尔奖”，很多人都不相信，觉得是不是忽悠他的。它的权威性是来自于同行对你的推荐，而且这种推荐完全是不记名的。这种权威性建立起来以后，人们就觉得只要有成果，为人类的科学作出了伟大的贡献，就一定会得到表彰。这是非常重要的，这就是一个好的环境。

制作人：韩烟

编导：郑书筠

编辑：金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