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有艺术加工成分,部分情节均属虚构,请勿较真,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故事中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们村的人都说,我是个白眼狼。

他们说我喝干了全村人的血,翅膀硬了就飞走,三十年不见人影。

他们说我忘了根,忘了自己是从黄泥湾那个穷山沟里爬出去的。

今天,我回来了。

面对着全村人淬了冰的眼神,我知道,他们是来讨债的。

我叫冉青砚,一个在黄泥湾所有长辈嘴里,“良心被狗吃了”的读书人。

我的故事,要从三十五年前,那张滚烫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说起。

那一年,我十八岁,是村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娃。

可我们村,叫黄泥湾,穷得只剩下黄泥。

我的家,在黄泥湾最深处,一栋摇摇欲坠的土坯房。

风大的时候,屋子会跟着一起摇晃,筛糠一样往下掉土。

我爹叫冉大山,人如其名,像座山一样沉默,却被生活压弯了脊梁。

他是个石匠,常年累月地敲石头,把一双骨节粗大的手磨得像老树皮。

我娘叫王秀莲,一辈子没出过黄泥湾,善良又懦弱,唯一的念想就是我能有出息。

我们家是村里最穷的几户之一。

全村集资送他上大学,他功成名就再没回来,直到村里小学揭牌那天

为什么穷?

因为我爹在一次采石时,被滚落的山石砸断了腿,从此成了个跛子。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天也就跟着塌了。

那年我才十二岁。

我至今都记得,那天下午,几个壮汉轮流用门板把我爹从山上抬回来。

他的裤腿被血浸透了,脸色白得像纸。

我娘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扑在爹身上,哭得撕心裂肺,感觉整个世界都黑了。

村里的赤脚医生说,腿骨断了,接不好了,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

从此,我爹再也不能去采石场,只能在村里干点给人编筐编篓的零活。

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了我娘瘦弱的肩膀上。

为了给我爹治腿,家里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村里人都说,冉大山这下是废了,这个家也完了。

我恨,我恨这穷山沟,恨这该死的命运。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发了疯似的读书。

我心里憋着一股劲,我知道,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是我能把这个家从泥潭里拽出来的唯一办法。

我们村没有学校,要上学,得翻过两座山,去十里外的镇上。

每天天不亮,我就得起床,揣着两个冷得像石头的红薯,就着山泉水,就是一天的干粮。

冬天的山路尤其难走,积雪能没过膝盖,我摔倒了无数次,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继续往前走。

脚上的冻疮,旧的还没好,新的又冒出来,又疼又痒,钻心刺骨。

可我不敢停。

我一停下来,眼前就是我爹那条残废的腿,和我娘那双被农活和泪水泡得粗糙不堪的手。

村里人都觉得我疯了。

“一个泥腿子,还真想读出个金疙瘩来?”

“有那读书的功夫,不如多下地挣两个工分。”

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围着我。

尤其是村东头的钱寡妇,嘴巴最是厉害。

她见了我,总要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句:“哟,我们村的状元郎回来了?今天又读了什么圣贤书啊?能当饭吃吗?”

我从不还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把书本攥得更紧。

我知道,跟他们争辩没有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成绩让他们闭嘴。

我的成绩,一直是全镇第一。

老师们都说,冉青砚这孩子,是个读书的料,只要能坚持下去,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

大学,对我们黄泥湾的人来说,那是个遥远得像天上星星一样的词。

村里几代人,连镇上的高中都没几个人考上过,更别提大学了。

我的存在,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嘲笑,但也有那么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期盼。

这份期盼,在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所全国都有名的重点大学。

当邮递员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扯着嗓子在村口喊“冉青硯的录取通知书”时,整个黄泥湾都沸腾了。

几十号人,男女老少,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家的土坯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村长石满仓,一个黑瘦但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从我手里接过那张薄薄却重如千钧的纸,戴上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念完,他激动得手直哆嗦,眼眶都红了。

“祖宗显灵了!我们黄泥湾,飞出金凤凰了!”

我爹冉大山,那个一辈子没掉过几滴眼泪的汉子,拄着拐杖,靠在门框上,哭得像个孩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值了,都值了……”

我娘王秀莲,抱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那一天,我们家仿佛成了全村的中心,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乡亲们的热情,像潮水一样将我包围。

东家的婶子塞给我几个煮鸡蛋,西家的嫂子送来一篮子新摘的黄瓜。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喜悦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天,就被一个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学费,一年要五百块。

五百块!

在那个年代,对于我们黄泥湾来说,这就是个天文数字。

我爹一年到头编筐,累死累活也就能挣个百十来块。

我娘种的那几分薄田,刨去口粮,更是所剩无几。

我们家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盘算了一遍,连那头养了快一年的老母猪都算上了,东拼西凑,也才勉强凑出不到一百块钱。

巨大的喜悦瞬间变成了巨大的悲哀。

我爹一晚上没睡,坐在院子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我娘在屋里,压抑着声音,偷偷地哭。

我知道,这个学,可能上不成了。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看着那张录取通知书,一夜未眠。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个决定。

我不读了。

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前途,把爹娘往绝路上逼。

我拿着那张纸,准备去找我爹,告诉他我的决定。

可我刚一开门,就看到了村长石满仓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他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然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录取通知书,揣进了自己怀里。

“青砚,你给叔听着!”他的声音沙哑但有力,“这个学,你必须去上!砸锅卖铁,也得去!”

我愣住了。

“叔……咱家……没钱……”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别管!”石满仓一摆手,“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急又大。

那天上午,石满仓敲响了村里那口早已不用的大钟。

“当!当!当!”

沉闷的钟声在山谷里回荡,这是村里有大事发生时才会有的信号。

不一会儿,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到了村口的打谷场上。

石满仓站在一张破旧的八仙桌上,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

“乡亲们,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就为一件事!”

“我们村的冉青砚,考上大学了!这是我们黄泥湾几代人的荣耀!”

人群里一阵骚动,大家都交头接耳,脸上是复杂的表情,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

“但是!”石满仓话锋一转,声调沉重了下来,“这娃儿家里啥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他爹冉大山的腿,他娘王秀莲的身子骨……这五百块钱的学费,对他们家来说,是天大的难事!”

“这娃儿刚才跟我说,他不念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我站在人群后面,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乡亲们!”石满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悲愤,“我们黄泥湾是穷!但我们不能穷了志气!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村里好不容易飞出的金凤凰,就这么折了翅膀!”

冉青砚,他不只是冉大山的儿子,他是我们整个黄泥湾的儿子!”

“今天,我石满仓这张老脸就放这儿了!我提议,全村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咱们一起凑钱,送青砚去上大学!”

整个打谷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家家户户都不富裕,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让大家掏钱,去供别人家的孩子读书,这事儿,搁谁心里都得掂量掂量。

我看到钱寡妇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说得好听,他上学是给他自己上,将来发达了,还能记得我们这些穷亲戚?”

这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打谷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挤出人群,走到了八仙桌前。

是我的好朋友,柳闻莺

她家和我家一样穷,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多病。

柳闻莺长得很清秀,话不多,但性格很倔强。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张毛票,还有一些硬币。

叔,这是我攒的,不多,但你拿着。”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柳闻"莺"身上。

石满仓看着她,眼眶又红了。

他没有接钱,而是用他那粗糙的大手,轻轻摸了摸柳闻莺的头。

“好孩子,叔知道你的心意,但这钱,你留着给你娘买药。”

柳闻莺却摇了摇头,执拗地把钱塞到了石满仓手里。

“我娘说了,青砚哥读书,是为我们黄泥湾争光,我们不能拖后腿。”

柳闻莺的举动,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一个憨厚的汉子,是我的远房堂叔,也走了上来,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二十块钱。

“村长,俺也没啥文化,就知道读书是好事。这点钱,给娃儿买本书。”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

“我这有十块!”

“我出五块!”

“我家没现钱,这篮子鸡蛋拿去给娃儿路上吃!”

“还有我这几尺布,给娃儿做身新衣裳!”

那些平日里因为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乡亲们,此刻却显得那么慷慨。

他们拿出的,可能只是几块钱,一个鸡蛋,一把花生,但那却是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我看到一个老婆婆,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里面是她攒了不知道多久的五块钱养老钱。

她把钱塞到村长手里,拉着我的手说:“娃儿,好好读,将来有出息了,别忘了拉扯一把村里人。”

钱寡妇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身走了。

我跪下了。

朝着所有乡亲,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我能感受到每一双投向我的眼睛里,那滚烫的期望。

那一天,村长石满仓用村里唯一的一杆秤,把大家捐来的粮食、山货,一斤一两地称好,记在本子上。

又用算盘,把凑来的钱,一分一毫地算清楚。

总共是,四百八十二块五毛。

加上我家自己凑的,刚好够了第一年的学费和路费。

石满仓把那个沉甸甸的布包交到我手里时,郑重地对我说:

青砚,这里面,是全村人的血汗和指望。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去上学,你身上背着整个黄泥湾!”

我走了。

离开黄泥湾的那天,全村人来送我。

我爹冉大山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个力道,仿佛要把他所有的期望都拍进我的身体里。

我娘王秀莲,给我缝的新布鞋里,塞了两个煮熟的红鸡蛋。她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柳闻莺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眼睛红红的,她递给我一个自己绣的鞋垫,上面绣着四个字:前程似锦。

我一步三回头,把黄泥湾的每一张脸,每一间土房,都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

我在心里发誓,我冉青砚,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

我一定要让黄 new 湾的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我一定要回来,报答他们的恩情!

可是,现实远比想象的要残酷。

到了大学,我才发现,世界原来那么大,而我,是那么的渺小。

城里的同学,穿着时髦的衣服,谈论着我闻所未闻的东西。

而我,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说话带着浓重的乡下口音,像个闯入瓷器店的笨牛,处处显得格格不入。

我自卑,敏感,除了学习,我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

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图书馆和教室里。

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我知道,我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浸透着乡亲们的汗水。

我拼命地拿奖学金,课余时间去做各种兼职,刷盘子,发传单,当家教……

全村集资送他上大学,他功成名就再没回来,直到村里小学揭牌那天

我把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小心翼翼地存起来。

第一年寒假,我没有回家。

因为一张火车票,对我来说,太贵了。

我给村里写信,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拿了奖学金,让他们放心。

我给爹娘寄去了二十块钱。

我知道这很少,但已经是我能拿出的全部。

后来,我给村里写信的次数越来越少。

不是我不想写,是我不知道该写什么。

我该告诉他们,我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两个馒头吗?

我该告诉他们,我因为交不起班费,被同学嘲笑吗?

我该告诉他们,我因为没钱买一件像样的衣服,错过了唯一一次可以留校的机会吗?

这些苦,我只能自己咽下去。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更不想让他们觉得,他们投资了一个失败品。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那座大城市。

找工作四处碰壁。

我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只有一张名牌大学的文凭。

而那张文凭,在人才济济的大城市里,也显得不那么金贵了。

我住过最便宜的地下室,潮湿得能长出蘑菇。

我吃过最便宜的泡面,一连吃了一个月。

最难的时候,我连回黄泥湾的路费都凑不齐。

我怎么回去?

难道就带着这一身的落魄和失败,回去面对那些对我寄予厚望的乡亲们吗?

我做不到。

我爹娘的来信里,字里行间都是期盼。

柳闻莺的信里,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无法回复。

渐渐地,我和村里断了联系。

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冉青砚,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钱寡妇当年那句“将来发达了,还能记得我们这些穷亲戚”,像一句魔咒,死死地缠绕着我。

我没有发达,恰恰相反,我活得像条狗。

但我心里那团火,从来没有熄灭过。

我始终记得石满仓村长的话:“你身上背着整个黄泥湾!”

我始终记得乡亲们凑钱时,那一张张质朴而充满希望的脸。

那份恩情,太重了,重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不能用几百块,几千块钱去偿还。

那是在侮辱他们。

我要还的,是一个崭新的黄泥湾!

这是一个疯狂的念头,但在那些最黑暗的日子里,是这个念头支撑着我,没有倒下。

我开始创业。

一次,两次,三次……我失败了无数次。

最惨的一次,我不仅赔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身债。

债主追上门来,把我堵在出租屋里,扬言要打断我的腿。

那一刻,我想到了我爹冉大山

我不能像他一样倒下。

我咬着牙,签下了更高利息的借款合同,换来了喘息的机会。

那段时间,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像个疯子一样工作。

终于,我的事业有了起色。

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从一个小作坊,慢慢做大。

我有了钱。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回家。

可就在我准备买票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镇上一个远房亲戚打来的。

他说,我娘病重了。

我心急如焚,立刻放下手头所有工作,赶了回去。

可是,我还是晚了一步。

当我赶到家时,我娘王秀莲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我寄给她的第一封家书。

我爹冉大山,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他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眼神空洞。

他没有骂我,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但那种无声的责备,比任何打骂都让我痛苦。

村里人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鄙夷和疏远。

“现在知道回来了?早干嘛去了?”

“真是个不孝子,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钱寡妇更是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白眼狼!你娘到死都念着你!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我们黄泥湾吗?”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跪在娘的灵前,长跪不起。

我该怎么解释?

说我在外面打拼,是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说我这些年吃尽了苦头,是为了一个遥远的承诺?

这些话,在娘冰冷的遗体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处理完娘的后事,我本想把爹接到城里去。

但他拒绝了。

“我这辈子生是黄泥湾的人,死是黄泥湾的鬼。哪儿也不去。”

他看着我,第一次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说:“青砚,别回来了。你在外面好好的,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想我再面对村里的指指点点。

他用他的方式,在保护我。

我走了。

这一次,走得比上一次更加沉重。

我把对娘的愧疚,对爹的心疼,对乡亲们的误解,全部压在了心底,转化成了工作的动力。

我要更快,我要更成功。

我必须实现那个承诺。

这之后的十几年,我再也没有回过黄泥湾。

我把爹安顿在了镇上最好的养老院,每个月都去看他。

他从不问我公司的事,也从不提村里的事。

我们父子之间,仿佛有了一道无形的墙。

我的事业越做越大,成了别人口中的“冉总”。

我有了上亿的身家。

但我从不接受任何采访,也从不出现在任何富豪榜上。

我怕,怕黄泥湾的人知道。

我怕他们觉得,我是个为富不仁的混蛋。

我成立了一个匿名的慈善基金。

第一笔钱,就是给黄泥湾修路。

那条我走了无数遍的泥泞山路,终于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

然后是通水,通电,建信号塔……

黄泥湾在一天天变好。

村里人都很高兴,他们以为是政府的扶贫政策好。

只有石满仓村长,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托人给我带过一句话:“娃儿,常回家看看。”

我没回。

因为,我为他们准备的最后一份,也是最重要的一份大礼,还没有完成。

那就是,一所学校。

一所崭新的,能让黄泥湾所有孩子,都能在家门口上学,不用再翻山越岭的学校。

我要让黄泥湾,再也不要出第二个冉青砚

我亲自设计图纸,亲自挑选建材,用了最好的材料,请了最好的施工队。

从奠基到落成,整整花了三年时间。

这期间,我无数次在夜里,开车到山对面的高岗上,远远地看着黄泥湾的灯火,看着那栋教学楼,一天天长高。

我不敢靠近。

我怕自己忍不住,冲回去。

我怕自己一回去,就再也狠不下心肠离开。

我必须等到学校揭牌的那一天。

我要给所有乡亲,一个交代。

一个迟到了三十年的交代。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我回来了。

在学校揭牌仪式的当天。

我穿着昂贵的西装,坐着豪华的轿车,在全村人冰冷、鄙夷、甚至带着仇恨的目光中,走下了车。

他们以为我是回来炫耀的。

他们以为我是回来显摆自己如今多么富有。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老板’吗?还知道回来啊?”

钱寡妇的声音,还和三十年前一样尖酸刻薄。

“冉总,我们这小地方,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一些年轻人,更是用一种看仇人的眼光看着我。

我爹冉大山,被石满仓村长搀扶着,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嘲讽。

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上了那个为了揭牌仪式临时搭建的主席台。

我从主持人手里拿过话筒。

台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看我这个“白眼狼”,要说出什么无耻的话来。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看到了满脸皱纹的石满仓村长。

我看到了头发花白,早已嫁作人妇的柳闻莺

我看到了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的父亲冉大山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爹,叔,各位乡亲……”

我的声音一出口,就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

“对不起,我冉青砚,回来了。”

“我回来了,来还债了。”

说完,我朝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依然一片寂静。

我直起身,转身,走到那块被红布覆盖的校名牌匾前。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我用力地,一把扯下了红布!

阳光下,一行鎏金大字,熠熠生辉。

黄泥湾青砚感恩小学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青砚……感恩小学?”

“这是……这是他捐的?”

所有人都懵了。

我没有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我拿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非常仔细的本子。

那个本子,已经泛黄,边角都已卷起。

我翻开本子,声音不大,但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三十五年前,我考上大学,全村一百零八户人家,为我凑齐了学费。”

石满仓叔,捐款二十元。”

冉大山,卖猪,八十五元。”

柳闻莺家,捐款一元二角。”

三婶家,鸡蛋八个,折合八角。”

四爷家,花生三斤,折合一元五角。”

……

我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一笔一笔地念着账目。

我的声音在颤抖,眼泪早已决堤。

台下,渐渐地,没有了声音。

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

钱寡妇站在那里,张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当我念到“家,红薯干五斤,折合两元”时,她“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念完了。

整整一百零八户,一户不差,一笔不漏。

我合上本子,把它高高举起。

全村集资送他上大学,他功成名就再没回来,直到村里小学揭牌那天

“这份恩情,我冉青砚,记了三十五年!一刻也不敢忘!”

“这些年,我没有回来,不是我忘了根!是我觉得,我还没资格回来!”

“乡亲们给我凑的是血汗钱,是命!我如果只是寄点钱回来,那是对这份恩情的亵渎!”

“我发过誓,我要还大家一个崭新的黄泥湾!我要让我们的孩子,再也不用像我当年一样,为了读书,受尽磨难!”

“这座学校,不是我冉青砚捐的!它的名字,叫‘感恩’!它的捐赠人,是黄泥湾一百零八户人家!是我,替大家,把它建了起来!”

“我还成立了一个教育基金,以‘黄泥湾’命名,以后村里所有考上大学的孩子,学费我全包了!”

“路,我修好了。水,通上了。网络,拉进来了。学校,盖起来了。”

“现在,我冉青砚,有资格回来了吗?”

我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哇——”

台下,哭声震天。

所有的误解,所有的埋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我爹冉大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上台。

他伸出那双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的儿……我的好儿子……爹错怪你了……”

我抱着父亲,哭得像个孩子。

石满仓村长走上来了,柳闻莺也走上来了,越来越多的乡亲涌上台,把我们父子俩,紧紧地围在了中间。

阳光洒在这片我深爱着的土地上,也洒在了每一个黄泥湾人的笑脸和泪水上。

我知道,从今天起,黄泥湾的故事,将翻开崭新的一页。

而我,冉青砚,也终于,还清了那份迟到了三十五年的,恩情。

那么,我想问问大家:

如果一份恩情重如泰山,你是选择用一生去背负,去酝酿一次惊天动地的偿还,哪怕承受所有的误解和骂名?还是选择用点滴的付出去回应,虽然微薄,却能时时慰藉人心?这世间,真正的大孝与大善,又该如何定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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