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今日头条「头条深一度」2025高考季特别策划系列稿件,请勿转载)
梁永安:我觉得咱们改革开放以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人也被看作人力资源。工业化需要分工,也特别需要有能力的人,哪怕工具性强点也行——因为工业化的科层制本来就不需要太多想法,只要听指令就行,这套设计确实适应了那个时代。但现在问题来了,咱们要搞新转型,特别需要有创意的人,这时候就发现人的建设成了最大短板。
你看中国古代像张骞通西域,玄奘一个人穿过塔克拉玛干的那种韧劲,现在太少了。虽说现在时代条件比古代好太多,但缺的就是这种独立精神、能每天打开新视野的人。
姚洋:我自己的经历也挺有意思。我是在西安考的大学,读的是厂矿子弟学校。当时一个国营集团公司有四个高中,我们二中是最好的,层层选拔到高二还能留在一班的,都是理科好的学生。班里50多个人基本都考上了大学,但报志愿时只有两个人选了理科院校——我报了北大,另一个报了科大,其他全报了工科。为啥呢?因为家长大多是搞工科的。
当时是估分报志愿,我大概知道自己的分数,有同学说“你报北大”,我也没想过北大遥不可及,就想试试。我化学考得好,但不喜欢化学;物理考得差,干脆不学物理;当时生物挺热门,我也不喜欢。其实心里喜欢文科,看到北大专业里有“经济地理”,带“经济”俩字就想报。填志愿那天早上,我爸妈急坏了,跑到学校说“别报这个专业,别上北大,去西交大”——那时候西交大可好了,工科仅次于清华。
多亏当时有个政治老师救了我。这位江老师订《美学》杂志,我们都不懂美学是啥。我妈也是老师,认识他,就请他来劝。江老师说:“第一,北大是综合性大学,和西交大不一样;第二,让孩子离开西安去外地看看。”就这两句把我爸妈说动了,我才进了北大。后来发现,我的分数比同班同学高不少,但也说明专业没那么重要——我学的经济地理,很多同学分数低,都是报复旦、武大没考上,被调剂到北大的。
这几十年下来,我现在做的事和本科专业几乎没关系。所以我一直觉得,报志愿第一选大学,考上好大学就该去;第二选城市;第三才考虑专业。
梁永安:我当年高考选专业也是估分报的,不过我目标很明确:专业第一。我从小就喜欢文学,小学就爱语文课,中学还写小说、剧本,所以铁了心要学文学。
姚洋:那时候年轻人都有文学梦,进北大后还特想进五四文学社,可惜没进去,成了遗憾。
梁永安:后来我插队、进工厂当电工,在拖拉机厂搞工业自动化,修机床里的半导体线路。这活儿挺像玩游戏,对着输入输出模块琢磨:能不能在配件不变的情况下减少零件?或者加点东西让功能升级?还真挺有意思。但高考报志愿时,我还是铁了心选文学。
因为在大学家属院长大,我知道北大、复旦、南大这些学校的中文系分数高。我在云南工作,得先看哪些学校在云南招生。山东大学、中山大学、南京大学的文学专业都不在云南招,北大在云南招考古和哲学——考古要一直蹲在那里刷啊刷,我想多走走,不合适;哲学我喜欢,但担心职业发展。最后发现复旦有“文学评论”专业,还行。不过复旦在云南还招微电子,这专业当时看着挺光鲜,我犹豫了一下,但很快还是选了文学。为了保险,我还报了武大图书馆学和云大中文系,想着怎么都能上大学,最后就来了复旦。
后来我连续多年参加招生,发现现在的考生想法变了。比如在新疆招经管类专业,文理兼招,很多高分考生扎堆报,家长就盯着就业和收入,根本不管孩子喜不喜欢。法学也是冲着“铁饭碗”去的,新闻和中文还算热门,可哲学、历史就没人报了,大部分都是高分没进经管,被调剂过去的。
但有意思的是,复旦哲学系的学生大多是调剂来的,可一年后他们反而是最喜欢自己专业的。哲学老师讲课从苏格拉底、泰勒斯讲到现代思想,教你用广阔的视角看生命、宇宙和价值。帕斯卡尔说“人是会思想的芦苇”,关键是先得做一根顺应天性的芦苇,现在人选专业却把自己搞空了,不按生命本色选,这不就跑偏了嘛。
姚洋: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纯粹不想学理科才奔着文科去,而现在很多孩子选专业完全被父母“包办”——家长总按“好不好找工作”来定方向,结果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学啥,这种情况太普遍了。就像去年都在喊“别学文科,去学微电子、软件”,可照这么一窝蜂地选热门,四年后大批毕业生涌出来,找工作肯定难。说白了,跟着世俗标准瞎选专业,反而是最糟糕的决定——专业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孩子按兴趣选,毕竟啥专业都能出人才,硬逼着学不喜欢的,就算进了“热门”也未必有奔头。
梁永安:选校、选专业,其实真的是个大事儿,现在很多情况都不正常。比如说学校会统计考上多少清北的学生,把这个当成学校的“政绩”。当年我在新疆招生的时候,有个女生特别优秀,她就喜欢上海,想来复旦,结果学校不给她志愿表,从校长到教育局都要求她必须报北大,活生生卡着不给。她给我们打电话哭,我们汇报到学校后,打电话给那个学校,人家根本不理。后来这女生特别坚决,说学校这么做违法,到志愿表截止前几个小时,学校没办法了,才把志愿表给她,她最后才来了我们这儿。每年招生,一般新生来我都不会去车站接,但对这个学生,我是亲自去车站接的,哈哈哈。
现在社会跟以前不一样,不是封建社会,也不像欧洲当初的贵族社会,靠血缘决定身份,以前人一辈子的身份都是血缘继承来的。现在社会没这个了,所以第一学历上什么学校,实际上会伴随你一生,有时候就成了你的一个身份,而且这个身份永远不变。所以很多人特别看重这个,其实没必要这样。
姚洋:没错,完全没必要!选专业就该按孩子的兴趣来。我刚才说把专业排在第三位,主要是想劝家长别老追热门——现在社会上好多所谓“志愿咨询”收高价,其实就是贩卖焦虑。他们搞培训的哪能知道哪个专业真的好?难不成还能预测未来?要是孩子都能按兴趣选专业、选学校、选城市,社会肯定能更丰富多彩。
现在大家都被单一的世俗标准牵着走:先是“必须上清北”,上清北就非要去光华管理学院;现在又变了,非得报强基计划或者软件这类热门专业。这样真的不好,教育就该多元化才对。
梁永安:是啊,人这一辈子要是没按自己的兴趣活,真的很苦。你看这世界80亿人,挤在地球30%的陆地上,而陆地只有10%适合住人,竞争多激烈啊——职场上的科层制、各种明争暗斗,本来干活就累,还要加班熬夜。这时候要是连人生选择都没按自己喜欢的来,一辈子干着不爱的事,那才叫亏大了。
姚洋:对啊,人就短短几十年,把时间浪费在不喜欢的事情上,一晃眼就退休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这才是真的亏。家长真该放宽心,让孩子选自己喜欢的。有了爱好,工作就不是谋生的工具,而是热爱的事,人也不会焦虑。再说了,现在城市里的下一代至少吃喝不愁,干嘛非得逼着他们“找好工作”“多赚钱”?能养活自己,按自己的意愿好好生活,这就是最大的成就了。
梁永安:是啊,你看侯孝贤导演,小时候就是问题少年,后来去当兵,部队生活枯燥,他就靠看电影打发时间,结果成了世界级的大导演。他能体会普通人甚至底层人的疾苦,所以拍出《恋恋风尘》这种片子,全是不容易的人生故事,这才是真本事。
现在中国工业化高潮过去了,你看美国搞农业的才2%人口,生产的粮食一半出口,相当于100个人里1个人搞农业就行,搞工业的也不到2%。大部分人都在第三产业,像电影、图书、文学、旅游这些服务业里。以后社会需要的是有个性的人,能在自己领域主动产出东西,不是只会听指令干活的人。所以家长看孩子,得想想10年后他的价值在哪儿,不能光盯着眼前那点事。
姚洋:没错,您说的太关键了!中国的工业化高峰在2010年就到顶了,现在工业领域的就业人数越来越少,连带和工业相关的岗位也在缩减。但咱们的教育和家长的观念还停留在工业化时代,总想着让孩子找个“好工作”——坐办公室、写代码之类的,可这种岗位以后只会越来越少,反而是需要创意的工作会越来越多。
梁永安: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核心在于资源对接与创意革新。中国作为一个庞大的民族国家,有着广阔的发展空间。在这样的时空背景下,年轻人的发展机遇显著。就像县域经济如今发展迅猛,尽管原创能力有待提升,但县级市和县城已逐步完善博物馆、图书馆、影剧院、科普馆等设施,大型商业综合体也不断涌现,连接着41000多个乡镇,各类有形无形的资源亟待激活,这正是年轻人开拓未来的历史舞台。
年轻人在其中不仅要具备独立开拓的能力,还要有良好的联合协作能力。不能只局限于狭窄的专业领域,被既定位置束缚,还需要培养对话能力。如德国学者哈贝马斯在交往行为理论中所提及的,既要学会倾听,也要善于表达与分享。交流中应注重经验分享与共识达成,而非执着于对错之分。国家的发展需要凝聚更多新共识,这就需要年轻人具备相应的能力,未来五到十年的变化将更为显著。
回想学校在80年代时英语学习热潮高涨,90年代伴随全球化进程,日语等小语种需求上升,如今西班牙语因南美地区的发展也逐渐受到关注。社会需求的不断变化表明,年轻人不能仅掌握固定技能,更要学会应对变化,具备再生与创造能力,这才是关键所在。
姚洋:没错,大学所学的专业知识,对人一辈子的作用可能连5%都达不到。
梁永安:我们做过统计,复旦大学的本科生毕业去从事自己本专业工作的,只占11%。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的工作跟自己的专业相对应的大概是在10%。博士生毕业生大概占22%~23%。
姚洋:所以我们家长在焦虑什么。
梁永安:这提示着我们要不断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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