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ayings:
龚琳娜是我见了一面,就再也忘不掉的人。
因为她的一切都太强烈了,说话像演舞台剧,有声有色,有时说着说着,还会唱起来。
日常生活也像一场电影。她住在大理的山里,有时,跑到山里唱歌,会和小动物说话;路过坟场,还会双手合十,拜一拜,说,打扰了,我给你们唱首歌。
我们还没聊10分钟,她就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采访不得不暂停。
2024年,龚琳娜结束了和作曲家老锣长达20年的婚姻,世相访谈意外记录了正处在人生特殊阶段的龚琳娜。
她看着还很脆弱,每个故事讲到结尾,总会给自己留下一句积极的心理暗示,感觉还没走出哀伤。
但似乎又比任何人都要强大。面对分手,她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不是转身,而是勇敢追爱;失败了,就给自己办一个离婚party。
在新书《 做自己 不忐忑》里,龚琳娜袒露自己人生中经历过的挫败,面对痛苦,她不回避,而是张开双臂,直愣愣地撞上去 。
在她的世界里,好像生活就和电影一样,是有跌宕起伏的,主角就要尽情地体验喜、怒、哀、乐。
50岁了,龚琳娜仍有一颗 “少女心”, 会把自己代入到《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莉香,同时,她又拥有着极其强悍的生命力,感觉永远不会被打倒。命运越捶她,她越要跳起来。

讲述人:龚琳娜

新世相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龚琳娜。
其实《做自己 不忐忑》这本书,我用了将近6年的时间来完成,它有点像纪录片,我一边写,一边经历着,在写的过程中,我也不知道下一章节会发生什么。
最艰难的时刻,当然是面对家庭的破碎。
20多年前,第一次遇到老锣时,他弹琴,我唱歌,我们三个多小时没有说话,一直在音乐里即兴。一会儿我笑了,一会儿我哭了。
唱完以后,我觉得全身通透,他告诉我,“世界上像你这样的歌手都不多,因为你会唱的(声音),太丰富”。
那时候的我特别想要自由,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在听从身边人的安排,唱歌、做事都是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很渴望有天能自由自在地唱歌。
老锣给我写的第一首歌就是《自由鸟》,他作曲,我填词,他告诉我,我完全可以走出我习惯性的套路,做自由的音乐,做即兴的音乐。老锣鼓励我做自己。
我觉得我们确实是“神仙眷侣”,因为我们100%的合一,事业、孩子、生活,全部都是合一的。
很幸福,身边的歌迷、朋友也都很羡慕。有一天,我的闺蜜提醒我,你和老锣的关系是不是出现了点问题,我说,没问题啊,我依然觉得没问题,但老锣已经觉得有问题了。
实际上,就是两个人的想法不一样了,有隔阂了,包括在音乐上的很多想法,也开始不一样。
那封邮件老锣很清楚地告诉我,我们不能一起了。其实就是一封分手信。在我看来,是很突然的,非常突然的。因为疫情,我们不能够见面交流,只能通过邮件来沟通。
白天我还是很忙的,要组织新的音乐会、安排团队人员的工作,还要学新的作品、创作新歌,但一到晚上,安静下来,就感觉自己一下子陷入了一个特别深的“黑洞”里。
什么叫“深渊”?我是完全体会。晚上睡觉时,感觉不是在床上,而是在“深渊”里,什么都抓不住,觉得特别无助,特别沮丧。心脏也有点窒息,呼吸不过来。
家人、孩子都不在我身边,特别孤单时,只有一只小猫陪着我,一到半夜,小猫就给我抓只老鼠进屋。“唰唰唰”,真实的“猫和老鼠”画面就在我眼前上演,我不敢动,只能屏住呼吸,等着小猫抓住老鼠,把它一点点吃掉。
从小到大,我遇到任何困难都能在音乐中化解,唱,我把歌里的全部都给完,心中的郁结打通了,乌云就消散了。
一天半夜,我的心脏特别疼,把我疼醒了,我就开始唱歌,当时正好和周深合作唱《笑之歌》。
“呀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借用练歌的方式,让自己不要哭,不要沮丧,要唱快乐的歌,我使劲唱,唱着唱着,就笑起来了。

我人生中有过很多艰难时刻。
最难的两关,一是婚姻,二是身体。2017年的一天,我正在走路,突然就走不动了,全部腿都麻了,一步都走不出去。
到了医院,医生说,他两年没看过那么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了,已经完全压迫了神经。
对我们歌手来说,很重要的就是“丹田气”,我要站着,顶天立地,但我残了,站不起来了,有浑身的力气,使不出来,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一次,我一个朋友问我,当感受到身体上的疼时,会想到什么?我说,我感觉我一直在黑洞里爬,要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
这不就是我当时的生活吗?
《忐忑》火了以后,很多人都说我是“奇葩”“神曲女王”。电视台或市场希望你继续出《忐忑2》《忐忑3》,做了《金箍棒》《法海》后,我就不想再出这类的歌了,我想沉下来做艺术音乐,古诗词音乐。
但古诗词音乐特别安静,收视率不好,电视台不买单,我就没机会唱我想唱的歌。
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做一场音乐会,让大家听到我不同的声音,不同的风格。
现在再说那个过程还是很心酸的,真的是像“乞讨”一样。当时我没有团队,只有一两个人跟我一起工作,也没什么钱做营销,只能不停地找一些企业家,去各个学校去演讲,希望能拿到经济和资源上的支持。
过程中,我一直没意识到,我很累。等三场音乐会结束,我的身体立刻就垮了。
我残了,站不起来了。但有一些签好约的演出,必须要完成,我只能坐着轮椅上飞机,四处去演出。
化妆躺在地上,铺上一张瑜伽垫;忍着疼,一步一步地走上台;等下了台,立刻又躺下。
还好不是专场,只唱两三首歌曲,勉强能撑下来,但也怪,只要我一开口唱歌,立马就能忘了那个疼。
等把所有的演出完成,没工作了,我就完全地躺下了,弄了一张硬板床,躺在上面。
那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离开大城市、名利场,离开所有“卷”的事情,到大自然里去疗愈,让自己慢慢地站起来,像一个小孩一样,一步一步地学会行走。


刚收到老锣的邮件时,我没太当回事。
什么都还没搞清楚,我为什么要提前给它画句号?我还要努力。我决定去德国,追回我的家庭。
原来在家我是不化妆的,但我去德国看老锣和孩子们时,我每天都化妆。面对我的孩子,我希望我的脸色是好看的,嘴唇是红润。我也不想沮丧,不想吵架,我想以一个开放、积极的状态,去面对我们的关系困境。
“是不是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我提议我们把对彼此不满意的地方一条条地写下来。
一对情侣, 濒临分手了,再去谈论这些,的确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你每次把心打开,就意味着可能会受到伤害。
可我不想逃避,想直面我们之间的问题。
一开始遇到老锣时,中文是他的外语,但我说话,他都能听懂。而一旦人的心不在一起了,你们说什么,都不在一起。我们语言不通,只能写信交流,结婚二十年,等到分手时,“文化差异”的问题又再次横亘在我们之间。
从德国回来后,我依然还在努力。我每天都会送他一件礼物,包装好,写上编号、名字,放在他工作的房间。每个礼物里,我还写了几句话,请我在德国生活的中国朋友帮忙翻译成德语。
我的朋友还说,你怎么这样啊,但我不觉得有什么,我爱了,就全心全意地爱。就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莉香常鼓励自己的那样,加油,我爱他与他无关,我爱他我就成了。
我做的这一切,老锣也并不知道。等疫情过了,老锣可以回来了,我才告诉他。我反复问他,这个门一直给你开着,你回不回来?他说,不回来。我又问了两个孩子的意见,说,爸爸和妈妈可能要分手了;他们都说,同意。
等一切都非常清晰后,我就觉得我需要一个离婚手续和仪式。
我们结婚是在贵州的夜郎谷,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当时,我们把中国、欧洲的朋友都请了过来,连做了一个星期的party。
结婚可以有一个仪式,为什么离婚不可以呢?我要做一个告别party。
我去了德国,再把当年参加我们婚礼的德国朋友请来,参加我的离婚party。当时50岁的夫妻,二十年后再见,都白发苍苍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参加离婚party,问,我要穿红的,还是黑的?我要笑,还是哭?
在这样的一个告别仪式上,我和老锣又唱起《自由鸟》,老锣的琴低了好几个调,我的声音也更厚了,更沉稳了。
原来我认识他时,真的觉得“高山流水遇知音”,现在,他弹起琴,我们一如既往地默契,没变。
我们的合作还是很默契,没有因为分手,我们的音乐没在一起,但彼此已经不知道跟对方说什么了(哭)。
这是一种告别,是对分手,所谓“婚姻的失败”的一种告别,我写书,把这些都记录下来,也是一种告别,这样我才能把它们彻底地放下。

我很喜欢在海里游泳,每一个海浪来,我都会恐惧,但我会做好准备深呼吸,然后跟着海浪的速度,跳过它。
当跳过去,特自豪,我又长大了。
人生很难,情关、生死关、名利关。对于女性来说,过情关尤其难。一开始,发现他不爱我了。我第一想法是,那没人爱我了吗?
曾经我最恐惧两件事,一是,不能唱歌;二是,失去我的爱情。但婚姻的失败,让我开始思考和找寻一个完整的自己。
我不能依赖任何一个人。我不能依赖我的孩子将来照顾我;我不能依赖我的爱人让我觉得,我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我也不能依赖歌迷的掌声,证明自己是一个好歌手。
在演唱上,现在我不依赖我的高音。唱《胡笳十八拍》时,我全部都是低音,没有一个高音。
每个来听我的演唱会的人,都期待听我的高音,听《小河淌水》里的技巧,听《忐忑》的冲击力,但《胡笳十八拍》里,没有高音,没有表演,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没有,我就是拿个谱子坐在那儿唱四十分钟。
第一次演《胡笳十八拍》时,我跟观众说,待会你们要睡着就睡着。我不知道观众坐不坐得住,但我得先坐得住。
我当然会害怕。因为我的音乐会全部都是卖票的,如果今天上座率低,不仅意味着我这一场(不好),还代表着可能我后面就没机会了。
但我尝试去面对自己的“恐惧感”。
包括参加“浪姐(《乘风2023》)”,我也是怕的,因为她们都是美女、演员,很多都会跳舞,我完全是抱着上一次就下的心情去的。

“嘻哈(《说唱听我的2》)”也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请我,我一点都不了解嘻哈音乐。
你不知道第一期时,我和我的团队有多紧张。在节目里,大家说,respect,我来了一句,我很尊敬你,然后全场哄堂大笑。
做自我介绍时,我还用了一段豫剧,妈呀,太尬了。他们笑我,但我一点都不觉得我丢脸。我就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新东西,我很好奇,我想学。
刚开始,我根本跟不上节奏,他们嘴皮子快得我都受不了,连输两盘,再输一盘,我就得走了。我就对着词,跟着那群年轻的rapper一句一句地学;连家里地震了,我都想着把我看到的,经历的,赶紧编进歌词里。
后来到《在我的花园里要燥起来》时,我和早安就赢了,并且一直赢下去。
年轻时,我特别害怕失败。我三次参加央视“青歌赛”,第一次,失败了,因为我的户口不在贵州,不能代表贵州比赛;第二次,我真的得了很好的成绩,但又有别的问题,我又失败了。我一次次失败,每一次失败,我都使劲地哭。
但经历了这么多起起伏伏,现在再去看“失败”,我觉得它一点都不可怕。很多人恰恰是因为他的生命太没有起伏了,觉得活着也没意思。
生命不是一杯白开水。
遇到挫折,你啥都不要想,往前冲,先让自己动起来,去爬山、看书,做自己想做的事,累了,就大睡一觉。永远让行动大于你的思考。
端午节时,我去山上唱歌,我左手一挥,打雷了,右手一挥,唰,下雨了。我说,我太厉害了。
那个时候,我需要观众吗?需要掌声吗?不需要。天地就是我的舞台,
我明白了,等我老了,观众不买票了,我一样能唱歌。花草就是我的观众,风雨就是我的交响乐。就算有一天我嗓子没了,我心里也在歌唱。
50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我常常感到生命才刚刚开始。

晚祷时刻
“就算有一天我嗓子没了,
我的心里也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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