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这辈子，最狠的一次，是刚结婚一个月。白天被我爸和我爷奶联手打得浑身青紫，晚上，她一个人，提着根棍子，把我爸的腿给敲折了。 当时我爸疼得在堂屋地上滚，嚎叫声把前后院的邻居都吵醒了。我奶奶扑过来要抓我妈的头发，我妈往后一躲，手里的棍子还没放下，眼神冷得像冰，说再动一下，我让你俩儿子都躺这儿。我爷爷举着板凳僵在那儿，看着我妈胳膊上的血印子，又看看地上直抽抽的我爸，愣是没敢砸下来。 前院的二婶挎着鞋跑过来，借着月光看见我妈胳膊上的血道子，还有我爸腿肚子那儿奇怪的弯度，吓得手里的鞋都掉地上了。后院的三大爷举着旱烟袋蹲在墙根，吧嗒吧嗒抽了半锅烟，才含糊地说："大半夜的，这是作啥孽。"我妈当时就靠在门框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那么死死盯着我爷奶，直到我爸的嚎叫声渐渐弱下去，变成哼哼唧唧的哭腔。 后来还是村东头的赤脚医生背着药箱来的，打了止痛针也止不住疼，最后几个人用门板把我爸抬去了公社医院。整个过程我妈就站在院里那棵老槐树下，手里的棍子早扔了，可谁也不敢靠近她。我奶奶想跟去医院，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我妈一眼，愣是被那眼神吓得缩了回去，蹲在门槛上呜呜地哭，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第二天这事就传遍了全村，村东头的老槐树底下天天聚着人嚼舌根。有人说我妈心狠，刚过门就敢打男人；也有人说我爷奶太不是东西，哪有公婆跟着儿子打媳妇的。我姥娘闻讯赶来的时候，手里攥着纳了一半的鞋底，进门就问我妈："打坏哪儿了？"看见我妈后腰那块青紫，当下抄起门后的扁担就要去找我爷奶算账，还是我妈拉住她说："娘，我没事，就是我爸那条腿，可能得养仨月。" 公社医院的诊断是小腿骨骨裂，打了石膏回家养着。那段时间我妈照样下地挣工分，回家就把饭往桌上一放，从来不进我爸那屋。我爷奶想给儿子送碗鸡蛋羹，都得趁我妈不在家偷偷摸摸地送。有次被我妈撞见，她啥也没说，就把那碗鸡蛋羹倒进了猪食槽，吓得我奶奶差点背过气去，从那以后再也不敢搞小动作。 我爸养伤那仨月，脾气整个蔫了。以前他跟我爷奶一个鼻孔出气，觉得打媳妇天经地义。那天晚上我妈那棍子下去的时候，他可能才明白，这女人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后来他能拄着拐杖走路了，见了我妈都绕着走，更别说动手了。我爷奶也收敛了不少，饭桌上再也不敢指桑骂槐，我妈说东，他们绝不敢往西。 后来我问过我妈，当时哪来那么大勇气。我妈正在择菜，手里的豆角被她掐得嘎嘣响："你当我想啊？那天下午他们把我按在磨盘上打，你爷拿烟袋锅烫我胳膊，你奶奶揪我头发往墙上撞，你爸揣我肚子的时候，我就想着要么死，要么就得让他们知道疼。" 那天晚上我妈是真豁出去了。她把陪嫁的剪刀藏在裤腰里，原本是想万一不行就拼了。后来看见门后立着的顶门杠，黑沉沉的槐木棍子，她抄起来就进了屋。我爸那会儿正趴在炕上跟我爷奶说笑着数我妈挨了多少下，压根没防备她会还手。 这事过去半年，我妈怀上我。有次我爸喝醉了想动手，我妈摸起桌上的酱油瓶就砸过去，虽然没砸中，但那股狠劲又上来了。我爸吓得酒立马醒了，蹲在地上捡酱油瓶碎片，嘴里不停念叨："不打了不打了，咱好好过日子。" 现在我爷奶老了，啥都听我妈的。我爸呢，买菜做饭接送孙子，退休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去年家庭聚会，我叔开玩笑说我妈是咱们家的定海神针。我妈呷了口酒，慢悠悠地说："啥神针不神针的，当年要不是那一棍子，我早成黄土堆里的人了。"说完夹了口菜，眼神里那股子冷劲儿，好像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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