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涛

9月7日，日本首相、自民党总裁石破茂宣布因“不愿党内分裂”辞去自民党总裁一职，并表示不再参选下一届自民党总裁。

自民党是日本的执政党，几十年来几乎一直执政。石破茂去年10月上台以来，自民党在国会众议院、东京都议会和国会参议院三场选举中接连遭遇惨败，党内要求提前举行总裁选举的呼声日益高涨。

尽管石破茂起初一直坚持留任，理由是日本必须避免在面临重大挑战之际出现政治真空，但最后仍不敌党内政治的围攻，他在辞职演说中表示，辞职是“苦涩的决定”，最大的遗憾是还没能消除民众对政治的不信任，包括自民党“黑金”丑闻等问题。

自民党已确定于10月4日采用党员参与方式举行新任党总裁选举，胜者将在国会接受首相指名选举投票。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由于执政联盟已在国会两院都失去过半优势，这一次，自民党选举出的新总裁并不必然意味着通向首相宝座。

石破茂将继续留任至自民党选出下一任总裁为止。这是五年内自民党第三次更替党内的领导人，许多人也在关注下一任领袖是否能打破日本首相短命的循环。

频招“逼宫”？

从 1990 年以来，日本已历经 18 位首相、其中 11 人任期仅约一年。

为什么日本首相更替如此频繁？部分也因为日本是一个“一党民主国家”。就政府而言，基本上一直都是自民党执政，而自民党内部各派系之间存在激烈的斗争——每个派系都希望由自己的人担任首相。

2020年，时任内阁官房长官的菅义伟在安倍晋三因健康问题突然辞职后接任首相一职，但仅在位一年，便因民调暴跌而辞职，随后由岸田文雄在2021年底接任。

岸田的任期也未能持久——在自民党爆出瞒报政治献金与统一教会相关的丑闻后，加上日益上升的生活成本与日圆疲弱，他的支持率急剧下滑。

菅义伟和岸田文雄

2024年10月，石破茂接任首相一职。上任8天便宣布解散众议院提前大选，原本是为了扭转自民党在各种丑闻风暴下的政治劣势，最后却是自民党与公明党大败收场，自民党自2012年重新上台以来首次未能在众议院维持过半数议席。尽管在少数执政的困境中，石破内阁展现了与野党合作的弹性，在补正预算与年度预算审议中，破天荒地在众参两院都接受野党修正并使其成立，这在日本宪政史上尚属首次。

去年11月，石破茂在众议院首相指名选举中受到在野党挑战，经过两轮投票才胜出。

时至2025年7月的参议院选举，已经历过一次大败后的石破茂，设定了参院选的“必达目标”是过半席次，最终也没有达成，导致1955年自民党成立以来首次在参众两院皆非多数的劣势局面。

此外，石破茂政府未能解决米价居高不下、美国加征关税等问题，今年3月还卷入“商品券”丑闻，导致日本民众对自民党的不信任进一步加深。

9月2日，石破茂对参议院选举惨败认责，但以关税谈判未定为由，未当场宣布辞职。随后，自民党内部采取各种行动“逼宫”。自民党干事长森山裕等多名关键高官集体请辞，并以国会议员联署的形式施压，截至9月初时已有超过130人支持举行临时总裁选举，全国各地的20多个都道府县党部也倾向支持举行临时选举，如果联署达到过半数172人，就几乎是形成拉倒石破茂的局面。

据日媒报道，9月6日晚，自民党副总裁菅义伟和小泉进次郎与石破茂举行会谈，以“维护党内团结”为由要求其辞职。小泉进次郎还在菅义伟离开后单独留下，向石破茂说明党内要求提前选举的呼声。不过，小泉对此在9日的记者会上澄清，他并没有施压首相改变想法，而是花了两个小时倾听首相的心情。他还强调，面对政界前辈，自己绝不会采取那样的姿态。

“与其等候要忍受公开的羞辱，不如选择主动退位”，前首相安倍晋三的特别顾问谷口智彦表示。

日本广播协会（NHK）报道称，这场政治风暴折射出自民党内部的深刻矛盾。石破茂政府在物价高涨、美国关税政策等内外交困中黯然退场，为即将到来的权力重组拉开序幕。

谁来接手？

石破茂宣布辞职后，外界焦点转向谁将接掌这个全球第四大经济体。以下是外界推测最可能接任自民党总裁的人选：

1、高市早苗（64岁）

强硬保守派高市早苗在最近多项有关谁应该成为下一任自民党领袖的民意调查中位居榜首，她是自民党资深政治人物，曾任经济安全保障部长和总务部长等职务。

高市早苗当过重金属乐队鼓手，曾称前英国首相撒切尔是其榜样。去年，她在自民党党魁决选中以微弱差距输给了石破茂。她对石破的政权运营持批评态度，在7月的参院选举中表示“我自己下定决心，将再一次重塑自民党的脊梁”，表达了参选意愿。如若当选，她或成为日本首位女首相。

不过，在过去两次选举中，由于选民钟情于参政党，自民党内的右翼势力有所减弱。对一些人来说，高市或许会给人一种倒退回前首相安倍晋三的政策、而不是推进新政策的印象。她主张修改战后和平宪法，并经常参拜靖国神社，以纪念日本的战争死难者，她的行为在部分亚洲邻国看来是军国主义象征。

2、小泉进次郎（44岁）

小泉进次郎出身自日本政治世家。若当选，他将成为日本现代史上最年轻的首相。去年党魁选举中，他以改革者形象参选，在首轮投票中得票第三，没有进入决选。

与落败后离开政府的高市早苗不同，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小泉选择留在石破茂政府。他是自民党“降米价”行动的代表人物，而这一备受关注的政策举措具有巨大的文化和政治影响。作为农林水产大臣，小泉进次郎向批发商释放了应急大米储备并成功降低了米价，赢得了部分民众的支持，但不得稻农的心。

今年44岁的小泉进次郎将是自民党新一代的代表，不过他偏自由派的某些倾向可能会疏远党内右派。

他曾在2019年担任环境部长，主张日本应废除核电机组，但他当时称气候政策需要“酷”和“性感”而遭到讥讽。他对经济政策，尤其是日银问题的立场仍鲜为人知。

3、林芳正（64岁）

自2023年12月起，林芳正出任官房长官，担任政府首席发言人，先后服务于岸田文雄和石破茂内阁，被视为石破茂的亲信。

对自民党来说，林芳正是一位可以维持现有路线的候选人，对市场的冲击会较小。外界常认为，比起其他党内重量级人物，他与中国的关系更近一些，但他否认自己“亲中”，称自己是个“重视对话”的人。自民党过去经常依赖林芳正“救火”。在前几届政府中，当有短暂任职的大臣需要替换时，林芳正就会出来稳定局面，这也是他去年参加自民党总裁选举时打出的重要政绩牌之一。

精通英语的他曾在三井物产工作，就读于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还曾在美国国会担任众议员斯蒂芬·尼尔和参议员威廉·罗斯的助理，在岸田文雄执政时的大部分时间里担任外务大臣。

他曾于2012年和2024年角逐自民党总裁，并多次强调应尊重日银在货币政策上的独立性。

4、茂木敏充（69岁）

日本前外务大臣茂木敏充9月8日宣布将参加即将举行的自民党总裁选举。他是首名宣布将参加本次总裁选举的自民党人士。

茂木敏充是自民党内部的重量级人物，曾领导着自己的派系，但在去年波及全党的资金丑闻曝光后，该派系解散。他拥有丰富的经验，曾担任外务大臣、贸易大臣和自民党干事长，但他缺乏其他竞争对手那样广泛的公众号召力。过去，他曾呼吁日本央行更明确地表明其货币政策正常化意图以支持日元，因为弱势货币可能会推高物价。他支持经济增长将增加税收的观点，并曾主张通过临时减税将日本增加的部分税收返还给民众。

茂木敏充毕业于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曾在丸红、读卖新闻社和麦肯锡公司工作，之后于1993年成为议员。他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强硬的谈判者，能够依据在特朗普首个任期内他与美国打交道的经验有效地处理与美国的关系。

5、小林鹰之

9月11日，日本前经济安全保障担当相小林鹰之表明有意参加党总裁选举。

小林年轻且保守，去年就曾争取自民党党首之位，虽然几无成功可能性，但他利用这一机会在自民党议员和选民心中树立了良好的形象。他曾任经济安全保障大臣，最近一直在与台湾接触，并强调建立不依赖中国大陆的供应链的重要性。小林的职业生涯始于财务省，毕业于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对于自民党右翼来说，他可以成为高市的更年轻替代者，让人感觉不像“安倍经济学2.0”。

由于当前自民党在国会两院陷入“双少数”困境，自民党新总裁能否在两院首相指名选举中顺利胜出存在变数，不过，日本在野党同样处于分裂状态，直接联手将非自民党候选人推上首相之位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乏可能性，以下是在野党冲击下任首相大位的热门人选：

1、中左翼立宪民主党领导人野田佳彦（68岁）

野田佳彦曾在2011年至2012年担任日本首相，当时与自民党合作通过立法，将消费税提高至10%，以控制高企的公共债务，因此被视为财政鹰派。大多数商品的消费税在2019年正式上调至10%。

不过，在今年7月的参议院选举中，他改变立场，主张暂时下调食品消费税。他多次呼吁逐步退出日银的超大规模宽松政策。

2、中右翼国民民主党领导人玉木雄一郎（56岁）

玉木雄一郎所领导的中右翼政党在近期选举中迅速壮大。他曾任财务省官僚，2018年共同创立国民民主党，主张通过扩大免税额和下调消费税来增加民众可支配收入。

他也支持提升防卫能力、加强对外国人购地的监管，以及兴建更多核电站。

玉木雄一郎呼吁日本央行在逐步取消刺激计划方面保持谨慎，称应等到实际工资转正并有助于支撑消费后再采取行动。

下一任领袖将面临哪些挑战？

石破茂的下台虽符合过去日本首相短命的惯例，却更凸显了自民党内部日益严重的裂痕。

目前，自民党内分为倾向改革的中间派与拥护修正主义、具保守民族色彩的右派，两者之间矛盾扩大，削弱了政党整合力。

假设下任首相仍旧来自自民党，无论谁当选，都必须面对自民党在国会两院已不再拥有多数的现实。自民党夺回众议院多数地位并非易事。民调显示，日本民众一直不满自民党对“黑金”丑闻的处理。同时，不少选民认为石破茂没有必要辞职，是自民党内斗导致石破茂被迫辞职，使自民党的形象更加负面。未来新总裁组阁恐需依赖长期盟友公明党，甚至寻求与小型反对党合作。否则可能面临持续不信任动议。

BBC引述政治分析家 Tobias Harris 报道称，自民党在历史上最强势的时期，往往是由具备个人魅力、能注入活力的领袖所带领，而非单靠政策细节。只要领导人愿意行动，日本民众通常愿意包容错误，但石破茂却未能展现方向感。

石破茂的继任者必须处理的不仅是党内问题，还包括经济停滞、劳动力短缺与人口高龄化等国内困境。对外，他也须应对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主导下的复杂双边关系，日美关税协议的执行在投资等方面仍存在不确定性，日本仍需与美国磋商以争取更为有利的局面。

无论谁接任，自民党“独大”局面已被打破，朝野力量此消彼长加速日本政坛重新洗牌，未来也可能将再度上演“十年九相”的“走马灯”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