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火山》我刚刚看完了。

下午3点，普通影厅，125分钟时长。

看完之后，内心复杂难言，先下一个结论：一部港片中的罗曼蒂克消亡史。

至今回想起来，麦浚龙的画面，金城武的脸，坂本龙一的配乐，还在脑海中回荡。

不过在开聊这部电影之前，我要先吐槽下。

话说，戛纳前期影评都是认真的吗？这部电影，真的糟糕到口碑足以一边倒？

搞得我我几乎错过了这部电影。

但现在我可以负责任地建议，所有港片迷和金城武、梁家辉等演员粉都可以大胆冲这部片，而且不妨选IMAX影厅。这样的视听大片，就是要最好的设备才过瘾。

电影首日以6.8%的排片，砍下将近2000万票房，猫眼票房预测达到1.57亿，也证明电影虽未达预期，但绝非某些人说的那么差劲。

好了，现在就让我们进入——《风林火山》。

1：观感如何

看完《风林火山》，要问我最直接的观感是啥，我会用2个字形容，矛盾！

为何矛盾？

首先，电影很港片又很不港片。

“风林火山”这个看起来意味深长的片名背后，终究是贩毒家族想“洗白上岸”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全员毁灭的故事，也就是标准的港式犯罪警匪片元素。

但导演默麦浚龙却打破了传统警匪片二元对立，以人心比雪更冷的冷峻笔触勾勒出善恶交织的复杂人性图景。

看到最后，你会想起王家卫的东邪西毒，想起诺兰的蝙蝠侠，但不会想起一部港式警匪片。

其次，阵容极华丽，表演却极低调。

整部电影有金城武、刘青云、梁家辉、古天乐、高圆圆、杜德伟、鲍起静、任贤齐、卫诗雅等众多明星，可以说是可一不可再的阵容，但所有人的演法都冷峻而深沉。

还有，是很香港又很不香港。

电影开场就是铜锣湾枪击，很香港。

但当子弹在伤者身上绽放出的血花与落下的雪花融为一体，整座城市也变成野心激烈碰撞的战场，导演实际上拍出了一个架空的、高度风格化的香港。

最后，影片很火爆又很冷峻。

火爆的，是动作本身。

影片中家族集团、警方与杀手，形成三方势力，而且几乎从头斗到尾，结局主角团更近乎全灭。

但在黑灰影调和已故大师坂本龙一的电子配乐之下，暴力在这里不是感官刺激，而是一种冷峻的、被精心设计的视觉外观。

最后的最后，全片最大的矛盾，就是主创巨大的野心和争议口碑之间的矛盾。

作为一部据传投资4亿的港片巨制，又是麦浚龙继大获成功的《僵尸》之后，筹备近十年的野心之作，再加台前幕后的强大，这也许都不是港片年度最强配置，而是近十年最强配置。

史诗式的规模和野心，在日薄西山的港片影坛宛如一个奇迹。

但影片的戛纳前期口碑，显然并不与如此野心相称。这也影响了院线和观众对它的信心。

说真的，在看《风林火山》之前，我真的是冲着自己漫长的期待画个句号去的。

但看完之后，我是真被电影强烈的风格化给吸引了。

在这里，我要认真的说一句：《风林火山》就算真的败了，那也是败亦灿烂。

它最多只是有软肋的好片，但绝非一部烂片。

2：关于故事

因为影片的大幅剪辑，有些看了的观众，可能也不完全明了，所以我给大家解读一下。

要看懂整部电影，首先要看懂片名的四个字：风，林，火，山。

风。

风是事件爆发的速度，来得其疾如风，开场就是一场铜锣湾扫射一场医院大爆炸，迅速席卷黑白两道。

林。

林是各方势力的盘根错节，警与匪，正与邪，黑与白，做局的与被做局的，互相绞缠在一起，警方藏有内鬼，罪犯骨肉相残，作为双方博弈棋子的杀手都划分势力。

物欲横流的都市，贪婪的欲望，编织起一个庞大的黑暗森林，把所有的命运包裹其中。

火。

火是冲突，警匪博弈、豪门兄弟厮杀、全员黑吃黑。

开场之后，各种暗杀算计，暴力如烈火般迅猛，命运又迅速被火吞噬，最后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山。

山是命运是过去，每个人身上都有甩不掉的大山，李雾童（金城武饰）是家族过往，狄文杰（梁家辉饰）是警察妻子被害，王志达（刘青云饰）是自己黑白通吃的过往。

最后所有人都没能跨过命运的大山。因为每个人在利益的棋盘上，都自以为是棋手，其实都是棋子。

有了这个基础，应该能很好理解整个故事。

故事核心其实是“一场洗白”。

也就是桥言集团二少爷李雾童和刘思欣（高圆圆饰）这对夫妻，想带家族从毒品生意"洗白"成合法的药品帝国。

故事开场就是铜锣湾黑夜大屠杀，漫天雪花飞舞，飘落于1994年的香港。

但这场铜锣湾枪击其实是为了分散注意力，造成接下来的医院爆炸是场意外的假象。

而医院里躺着的，正是毒品生意起家的桥言集团老爷子李珀山，他重病在床，被警方监护；老大李文狄（杜德伟 饰）接手了父亲生意，成为通缉犯，被警方控制。

当履历干净的李雾童接手这个集团，为给家族转型扫清障碍，首先就是对自己老爹下手。

他策划了一场街头无差别扫射，又让一个潜伏在组织内部的卧底炸毁整座医院，接着让老婆买通集团大佬，让自己顺利当老大。

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就此倒下。

但李雾童低估了这场计划的副作用，因为他的计划直接摧毁了整个黑暗世界的旧秩序，“货少了，那更要抢了。”

随后警方前总督察狄文杰、王志达（刘青云饰）等接连出场，警匪博弈不断，此时警方内鬼浮现——为带患哮喘的女儿移民，一直暗中从事毒品交易的王志达。

在他提供的情报之下，李雾童得以提前掌握警方部署，甚至挖出了下属卧底阿照（任贤齐饰）。

而为了清理集团老臣子，程文星（古天乐）所在的杀手清洁工团队出场。

而随着李雾童哥哥李文狄得警方特许回港参加父亲丧礼，争斗也进入最后阶段。

李雾童宣布无限期停止毒品供应后，李雾童与王志达决裂，引发警匪火拼。

李雾童李文狄决裂，同一队清洁工成员分别接了双方生意导致内部火拼。

故事最后，黑帮兄弟终究要展开生死对决。

故事原本并不复杂，但麦浚龙有意跳过了传统的警匪叙事，情节串联也不是简单的正邪对立。

而是用大量旁白交代角色身世和心声，人物之间也有复杂的纠缠，甚至全片结束仍留下重重谜团：比如古天乐和高高圆圆的角色到底什么关系？梁家辉和高圆圆的角色为什么有合作关系？

这到底是不是高圆圆角色的一个局？

麦浚龙把一个父子兄弟黑帮夺权的简单故事，讲成了一个有关命运、选择，最终所有人都“不得善终”的故事。

3：关于金城武和高圆圆

一开始，我听说金城武来饰演李雾童这个想为家族洗白的富二代角色，还觉得有些出戏。

但看完才发现，金城武的帅气和莫名忧伤，竟意外跟电影契合。

这个角色真如名字一般，周身有一股雾气笼罩，是为整场欲望游戏执子开局的人，想以“药”替“毒”拓宽更大市场，哥哥、女友、父亲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但即使他冷血弑父，清除一个个障碍，终究还是难逃被欲望反噬。

金城武把李雾童演的儒雅超脱，但又带着一丝阴狠跟无言掩饰的权力欲。

他那自带忧伤的眼神，让人物从头到尾带着一种破碎感。

这正是麦浚龙想要的。

高圆圆演的刘思欣也很妙。

精神科医生，李雾童情人，也是全片最复杂的灰色人物。

这个女人不是直白的狠，而是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是周旋于多方势力间的操盘手。

高圆圆一举一动都那么那么优雅，好似云淡风轻，但又好像每件事都和她有关。

看到最后，你会怀疑李雾童都被她做了局。

换个角度想，麦浚龙找她饰演这个幕后高智冷感狠人，的确聪明。

4：关于梁家辉、刘青云

梁家辉饰演的狄文杰是个因警察妻子遇害而陷入痛苦自责的前警队明日之星。

从他形容“李雾童把整座城市变成他的游乐场”，就知道这是个真正隔岸观火的角色。

加上梁家辉演每一个镜头都自带压迫感的气场，尤其与高圆圆的对手戏，无声处听惊雷。

梁家辉巨大的演员魅力，大大提升了狄文杰这个角色的分量。

刘青云饰演的警察王志达则是全片最大黑警。

为挣黑帮的钱，甚至出卖自己的卧底，虽然是为了女儿被拖入深渊，但很难说不是本性如此。

刘青云把角色的贪演得入木三分，就连死都是死在一个贪字上。

刘青云演的当然没问题，只是这个角色对他太简单也太重复了。

5：关于古天乐、姜珮瑶、任贤齐和杜德伟

古天乐饰演的杀手程文星则是整盘棋局之外的一颗弃子，一冷到底。

但外表再冷，内心还是有一丝暖意。

全片古天乐演的最好的一场戏，就是姜珮瑶演的杀手说把他们当成家人。

他立刻将女杀手按在浴缸里快断气，最后才告诉她，这行里没有家人。

看似无情却有情。

不过他的问题和刘青云一样，演技表现适度，就是角色太重复了。

还有饰演的小叶的姜珮瑶，演奀叔的卢冠廷和演婆婆的鲍起静，个个演技了得。

以至于所有观众都上了他们的当，以为一起出生入死的杀手情谊大过天，结果最后个个认钱不认人，从并肩作战变自相残杀。

可惜的是每个人平均戏份太少，入围这届金鸡奖最佳女主的卫诗雅，两三个镜头就下线了，

实在有些浪费。

还有任贤齐。饰演的警方卧底被刘青云演的上司出卖，随后就领盒饭，无法发挥任贤齐的演技。

唯一能让小角色发光的，则是杜德伟，

他饰演的李文狄与李雾童立场相对，终究反目，杜德伟把人物演得邪魅狷狂，对弟弟最初的爱是真的，李雾童背叛后的恨意杀意更是真的。

杜德伟每个镜头都没浪费。

最后还要提一嘴林俊贤、卢海鹏、甘国亮、张坚庭、刘永这些熟脸客串，大概只有麦浚龙会想起找到这些港片老戏骨齐聚，所以这样的结局，就更可惜。

5：麦浚龙发挥到底咋样

我绝不认为影片是烂片，要说遗憾就一点：麦浚龙太任性。

虽然片中多处引用《孙子兵法》，但《风林火山》本质上仍然是一部港式警匪黑帮片，以现有班底，如果故事按港片套路走，一路突突突，虽难免平庸，但质量也绝不会低。

可麦浚龙是个宁愿败亦灿烂，也不要赢得平庸的导演。

这个特点成就了《僵尸》，也缔造了今日的《风林火山》之憾。

电影当然才华横溢，尤其是极简后现代的美学影像风格。

开篇李雾童在空旷又后现代的隧道中苏醒，

接着铜锣湾街头突然爆发枪击，再然后医院一场爆炸，由静到动，安排得错落有致，俨然缔造了一个港版“哥谭”。

麦浚龙延续了前作《僵尸》中标志性的低饱和视觉风格，用了大量冷色调，与绚烂的霓虹、雪白的雪景形成强烈对冲。

这种视觉上的冲突，不仅营造了独特的画面美感，更暗示着人性深处的复杂与矛盾。

对“雪”的运用更是一绝，血滴冲碎雪花，冰冷的雪映衬着人心的炽热欲望，激烈的枪战和满天枪雨下乍现的黑白，构建出一种近乎仪式化的暴力美学。

说到底，整部电影，都是导演精心构建的冰冷世界。

你能感觉到他对那种极致美学的追求，他就是要那种冷到极致、暗到极致的美。

但问题是，不是每个观众都买账。

也因为过度追求风格化，整场戏的枪火和爆炸特效，都与超豪华的大制作并不相称，至少没有观众期待的港式警匪片的火爆动作效果。

因为导演就是要用一个架空世界，通过这些角色，探讨人性善恶边界，以及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害人的毒和救人的药，哪个更让人上瘾？

全片印象最深的一段对话是李雾童对哥哥李文狄谈“止痛药”。

他说，香港最畅销的药就是止痛药，从底层保洁到上层高官都吃止痛药，腰酸背痛了吃一颗，头疼脑热了吃一颗，然后继续奔波劳碌维持生计。

当药成为解决所有人问题的存在，它就不再是简单的药。

药，能控制人。掌控药的人，更能控制人。

影片这些优点都如此明显，但问题是，同样明显的叙事缺陷之下，对于不喜欢这种风格的观众来说，所有优点，都被缺点淹没了。

6：多说一句

这大概会是今年国庆档观众分歧最大的一部电影。

现在可以遗憾地说，麦浚龙在十年前成功用一部《僵尸》让僵尸片回光返照，可惜这次他没能一举重振港式警匪片。

影片本想在拍到尽头的港式犯罪类型片下，另辟蹊径，但最终只有影像风格做到了。

《孙子兵法》里的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成了这场人性棋局最好的代名词，但不是每个观众都能接受这风林火山。

现在猫眼预测影片票房在1.57亿左右，在明显口碑争议下，影片票房确实难以在竞争激烈的国庆档逆袭。

我认为这不是影片应得的票房。

但影片能像《罗曼蒂克消亡史》一样，在几年后成为影迷心中经典吗？

不知道，麦浚龙用的底料太丰富，最后影片的味道也太奇特了。它无法适合所有人。

但就凭影片每个镜头画面是美的，一堆影帝和老戏骨在那里飙戏，加上金城武高圆圆的神颜，总能值回票价。

影片存在明显的叙事断裂，一个原因可能是原始素材过于丰富，希望未来真会有一个导演剪辑剧集版出现在网络上，不要浪费那么多好戏之人的演出。

无论成败，未来恐怕很难看到阵容如此强悍的「强作者风格」的港产类型片了。

片中雪一直下，好像能覆盖一切。

但雪总会化的。就像港片。

梁家辉刘青云古天乐这些港片最后的巨星就像覆盖港片的雪花，雪景总是美的。

但雪化之后呢？

片中古天乐说：“散聚有时，都是过客”。

那就且看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