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5月12日,汶川地震,已过去整整17年。
2008年,地震发生的前一天是母亲节。节日的鲜花尚未凋谢,汶川发生8.0级地震,8.7万人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留下7500多个破碎的失独家庭。
导演范俭用12年时间,持续追踪地震中失独家庭的再生育故事,以及震后一代孩子的成长。
地震夺走了祝家8岁的女儿。在高龄之下,他们再次尝试生育,只为“再拥有一个女儿”。命运却送来一个男孩。母亲要求儿子记住那场灾难,并感恩自己从未谋面的姐姐。
游家的女儿游雨在地震中遇难后,游哥把自出生就送养出去的另一个女儿游小冉接回了家。但亲情需要重新建立,创伤也在重塑彼此的关系。
17年过去,汶川地震成了历史注脚。但对一些家庭来说,它从未过去。
5600多个失独母亲,在高龄中艰难求子。她们把生育当作一次“轮回”,希望失去的孩子能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而这批孩子,从出生起便活在余震中,背负着“替代”与“延续”的意义。

“就地震那天下过这么大雨,从下午开始,一直下到第二天天亮。"
2008年5月12日的雨,在游雨奶奶脑海里从未停歇。那天,她催着不想上补习课的孙女游雨去补习。
地震突如其来。再见到孙女时,她已躺在操场上铺着的花油布上。放眼望去,整个聚源中学的操场都被这样的花油布铺满,一块接一块。
就在那天上午,游雨的母亲高姐称体重,发现自己瘦了一斤,打算等女儿放学回来告诉她这个“小喜讯”。
一直以来,上初三的女儿不愿意让妈妈去接她放学。每次高姐去接女儿,女儿都不高兴,理由是同学笑话她妈妈胖。她对高姐说:“你要接我也行,除非你先减肥。”
地震发生后的一周内,高姐瘦了九斤。
高姐。纪录片《两个星球》剧照
那一天的细节,谁也忘不了。
叶红梅懊悔,就在2008年5月12日中午,因为女儿祝星雨的作业没做好,她还责骂了女儿。7岁半的女儿,从此失去了撒娇的机会。
游雨、祝星雨——两个名字都带“雨”的女孩,永远留在了那个雨季。
两年后,祝家和游家在医院相遇。叶红梅和高姐,都在接受试管胚胎植入治疗,努力备孕。
病房里,她们又聊起那天的大雨。游雨的父亲忽然说起,那场地震中,女儿班上几个名字里带“雨”的孩子都没能活下来——王雨、王小雨、何雨,还有他家的游雨。
这些带着水汽的名字,最终都化作了倾盆大雨,在亲人的记忆里下个不停。
祝俊生常常陷入回忆的倾盆之雨。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汶川发生8.0级地震。8.7万个生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都江堰距离震中映秀镇仅二十多公里,是受灾最严重的城市之一。学校成为伤亡最惨重的场所——新建小学、聚源中学、向峨中学等校舍轰然倒塌。
震后统计显示,有7500多个独生子女家庭失去了孩子,或孩子严重伤残。
灾后,国家启动“再生育工程”,为失独家庭提供两次免费再生育机会。无论采用什么生育方式,治疗费和医药费都由政府承担。
2009年5月,纪录片导演范俭来到都江堰,进行512地震后的调研,走进城北板房安置区——那里住着五千多名灾民,生活临时,情绪漂浮。
叶红梅与失独妈妈们相拥哭泣
范俭从一个做震后心理援助的团队,了解到震后失独家庭。
板房区有一个屋子,被叫做“妈妈之家”,一群失去孩子的母亲常常聚在一起折纸花,互诉衷肠,她们中的不少人选择再次生育。
在那里,范俭认识了叶红梅。她是震后五千六百多个再生育母亲之一。
哪怕要经历长达数月数年的漫长治疗,哪怕要在未来付出更多的精力与感情去抚养孩子,她们都义无反顾地想再生一个。
“只要还能生育,就意味着人生还有机会,对这些女人、对家庭都是如此,他们不愿放弃这些机会。”范俭说。
不少女人相信“轮回”,希望通过再生育,让过去的孩子重新回来。
叶红梅
2009年起,范俭开始持续跟踪记录震后失独家庭再生育的故事,长度跨越12年。
他先后创作了《活着》、《十年,吾儿勿忘》等震后纪录片,这个系列的最新一部作品《两个星球》将镜头对准两个家庭——祝家和游家。
祝俊生和叶红梅的经历具有某种典型性:住在震后的板房里,经济困顿,失去独生女祝星雨后,他们踏上一条漫长而艰难的再生育之路。
游哥与高姐是祝家的患难之交。在祝家迎来男孩的同时,游家也迎来了一个新的女儿。
新生命到来的那一刻,既是期盼,也是试探——命运是否真能归还些什么?
再次生育,是一场艰辛的拉锯战,多数失独母亲已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
2010年,叶红梅已经40岁,身体状况并不好。为了调理身体,她试遍各种方法:
针灸,一根根长针扎进肚皮;偏方,苦涩的粉末卡在喉咙里,让她“恼火”;促排卵针、取卵泡,她疼得走不动路,整晚睡不着觉。
祝家的经济捉襟见肘。祝俊生靠做装修工维持生计,零活断断续续。为了省下一人的路费,叶红梅不让丈夫陪她,一趟趟独自往返都江堰与成都。
他看着妻子受苦,却无能为力。在逼仄的板房里,他抹着眼泪说:“人家有钱的开私家车去医院,我们赶车、打的、坐公交,净是颠簸。”
但叶红梅从不在人前落泪。她咬牙撑着,始终带着一副不容自己软下来的模样。第一次试管失败后,哪怕再“受罪”,她仍坚持再试一次。
第二次试管失败后,夫妻二人放弃了生育的念头。却没想到,四个月后,奇迹出现了——叶红梅自然怀孕。
叶红梅和祝俊生一直期待再生一个女儿。“假如生成儿子的话,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女儿再也回不来了。”叶红梅说。
范俭发现,这也是不少再生育家庭的想法,希望再生一个和逝去孩子性别相同的小孩。这会让他们感觉过去的孩子,没有真正失去,这个生命又“回来”了。

祝俊生和叶红梅。摄影:肖毅
2011年5月20日,范俭跟着叶红梅进入了产房,记录下新生命诞生的全过程。
叶红梅做了剖腹产,手术进展顺利。当婴儿从母体中被抱出,啼哭响起的一瞬间,范俭的视线模糊,拿着摄像机的手止不住颤抖。
反倒是叶红梅显得异常冷静。她脸上没有激动,也没有笑意,只有淡淡的表情。她问范俭:“是男孩吗?”范俭点头,她脱口而出:“哎呀,这下祝老四要不高兴了。”
产房外,祝俊生凝视着婴儿车里的孩子,表情逐渐变得耐人寻味:从短暂的喜悦,到迟疑,再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叶红梅在产房
游哥和高姐得知叶红梅生了孩子,带着四岁的小女儿游小冉特意赶来探望。
当初,因为计划生育的政策,她们不得不将小女儿送到亲戚家寄养。大女儿游雨去世后,他们将小女儿游小冉接回了家中。
祝俊生和游哥聊起天。“要是生了女儿,我现在的心情就跟你一样,开心得很。”
游哥猜到,如果是女孩,祝俊生一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他。祝俊生靠着墙,勉强笑了笑:“知道是儿子,就不想打了。”
游家一家来医院看望祝家
儿子出生后第二天,祝俊生独自回了趟家。
客厅里,电视机上方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女孩七八岁的独照,另一张是全家福,小女孩站在中间,左右是他和叶红梅。
他久久凝视着照片,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喃喃道:“幺儿,对不起了。”
祝俊生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对不起女儿。
地震当天下午,他赶到女儿所在的学校,满眼废墟,教学楼已全部坍塌。
他钻进废墟,一遍遍呼叫女儿祝星雨的名字。凌晨三点五十,他听到祝星雨在废墟下回应,“爸爸,我在这里。”
祝俊生激动坏了,大喊,“幺儿,你要坚强,你要勇敢,爸爸马上来接你!”
他向范俭形容那时的心情,“就像登山时,你以为他遇难了,东找西找把他喊答应了,你说心里好高兴,对不对?”
他能听到女儿的声音,却看不到她的具体位置。他缩在废墟下,边找女儿边救了好几个看得到的孩子。
祝俊生
孩子们一个个被救出来,但他始终没等到女儿。5月23日,挖掘行动停止,祝俊生和叶红梅在殡仪馆见到了女儿的遗体。
“我明明把她喊答应了。”没能把女儿救出来,成了祝俊生一辈子的伤痛。
父母内心的愧疚和挣扎,旁观者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地震物理意义上的重建很快,但心理的重建却是漫长而持久的。
范俭忍不住思索——这个新生命,真的能抚平他们内心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吗?对逝去女儿抱有深切愧疚的祝俊生,又如何真正接纳儿子的到来?而年幼的孩子,未来怎么理解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缘由?
亲密关系如何重新建立,成为一个复杂的课题。
祝俊生在医院表情复杂
2017年,范俭再次来到都江堰,祝家儿子祝叶桂川已经6岁了。
叶红梅的一天围绕孩子运转。早上六点起床,带儿子晨练,督促他读英语,接着准备早饭,接送孩子上下学,晚上辅导他做功课。
表面上,日子波澜不惊,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可家中,姐姐的照片依然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家里仍保留着她的玩具。叶红梅常带儿子翻全家福,辨认照片:“这是姐姐。”
川川六岁那年,叶红梅还是忍不住对范俭吐露了心声,“他小的时候,我给他打扮成女孩子,穿裙子,扎小辫子。我其实就是在找那种感觉。”有时她忍不住对儿子说,“幺儿,你要不变成女孩算了。”
5·12纪念日,她领着川川去祭奠姐姐。“是用你姐姐的命,才换你到世上来的。”这句话引来其他再生育母亲的劝阻,她们担心孩子会觉得自己是替代品。

叶红梅有时会从儿子身上寻找女儿的身影。摄影:于卓
川川活成了姐姐的反面。在祝俊生眼里,儿子总是没精打采,”像扶不起的阿斗”。
儿子贪玩、不收拾玩具,怕黑、爱黏妈妈。父子之间不够亲近,沟通总卡着。祝俊生脾气一上来,话就重。川川擦鼻涕多扯了点纸,他斥责:“起码浪费了三四块钱!”
一次,叶红梅让祝俊生陪儿子去欢乐谷玩,祝俊生嫌票贵不划算。
她劝丈夫:“你带川川去趟欢乐谷吧,别人家孩子都去了好几回了,他一次都没去过。”
两人说着说着,火气上来了。祝俊生突然冒出一句,“有啥好陪的?祝星雨没陪就长大了!”
空气短暂僵住。“就是因为那个没陪,这个才更要陪。”叶红梅反驳道。
叶红梅和祝俊生带川川玩旋转木马
祝俊生真心羡慕游家,失去了一个女儿,还有另一个女儿能回来。但这份”幸运”背后,是另一种难以言说的隔阂。
再次拍摄时,范俭镜头里的游冉已经长成高挑的少女。她总是沉默,眼神游移,不轻易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
高姐告诉范俭,冉冉曾责怪过他们偏心,“把我晒得这么黑才接回来。你们为什么把姐姐留在家里,把我送走?”
高姐是爱冉冉的。接回冉冉的第一年,她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女儿。但生活所迫,第二年她就不得不去塑料袋工厂打工,常常上夜班,连续工作12小时。
母亲在家的时间变少后,更多时候,是奶奶陪着冉冉。
某天夜里,一家人在院子围坐烤火。冉冉蜷在奶奶怀里玩手机,高姐试探着靠近,女儿却下意识侧身遮挡屏幕。
“今天跟妈妈睡吧?”高姐提议,冉冉拒绝了。
高姐试图靠近女儿
高姐对女儿的爱,体现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
她带女儿去剪头发;餐桌上总把女儿的碗堆成小山,直到女儿蹙眉拒绝;她担心女儿冷,细心地将冉冉的袖子往下扯了扯。
这些细碎的温柔,始终没能叩开冉冉的心门。少女的心事像上了锁的日记本,对母亲永远合着。
就像当年的游雨一样,冉冉更愿意趴在父亲肩头亲昵地说话。
高姐坐在一旁,望着父女俩亲密的互动,目光在父女俩之间轻轻游移,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羡慕,又有点失落。
冉冉与父亲互动
范俭记得,有一年冉冉过生日,摄制组买了一个蛋糕。
分蛋糕时,她先递给奶奶,又给了爷爷,然后是剧组每一位工作人员,接着是爸爸,最后,她才把蛋糕递给了妈妈。
在一旁默默等着的高姐,有点不开心了。她没想到,在女儿的心里,自己竟排在最后。心里难免泛起些盘算和比较,嘴上也忍不住开始絮叨起来。
最终为了安抚妈妈,冉冉切了一大块蛋糕,塞到她手里。
高姐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拍摄过程中,范俭渐渐发现,孩子们都有一颗异常敏感的心。这不仅出现在川川和冉冉身上,在他接触过的许多失独家庭的“再生”孩子中,敏感,几乎成了一种共同的气质。
他曾送冉冉一部手机。冉冉用它拍下了许多浪漫的瞬间——屋顶的野猫、晚霞的余晖、薄翼振颤的蝴蝶、沾着露水的草叶……
范俭将这些零碎影像被剪辑进《两个星球》纪录片后半段,成为她沉默之外的另一种表达。
那是一个很美、也很浪漫的世界,是她的内心世界。
游小冉看向屋外
面对父母时常提起的那个”姐姐”,川川和冉冉从不表现直接的抗拒,但也不回应太多。
在镜头里,他们总露出相似的茫然神情,那是种介于理解与困惑之间的微妙表情,藏着些说不清的情绪。
导演范俭曾问另一个再生育家庭的小女孩:“你会想那个走了的姐姐吗?”
小姑娘想了想,说:“只会想起她,不会想念她。”
新生命在一往无前地长大。
无论是祝家的父子,还是游家的母女,关系都在起伏中缓缓推进。运动会来临,父亲每日陪儿子一起跑步;冉冉有时也会挽住母亲的手臂——这些细微的靠近,被镜头诚实地记录下来。
这些年,范俭每年都会回都江堰看看。
川川如今十四岁了,上了初中,个头窜得很快,站在父亲身旁,已经齐到祝俊生的肩膀。
那个曾经瑟缩的男孩,如今身形结实,话也多了起来。而祝俊生的背开始微驼,鬓角添了几缕刺眼的白发。父亲在老去,儿子在长大。
今年再访祝家,范俭注意到,姐姐祝星雨的照片,已经全部被收了起来。
2024年夏,祝哥一家去游家玩,祝俊生抓了个知了给川川玩
冉冉,已经上了大学。范俭眼里的她,愈发有了“神秘感”。女孩长大了,她开始化妆,变得爱美了,早已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小女孩。
她与母亲之间,始终有着淡淡的疏离感。
在跟拍失独家庭的十几年中,范俭看到了不少失独妈妈的生命,大多因生育变得饱满,她们暗淡的眼神有了光亮,家庭也因此更加紧密。
“对于那些母亲来说,再生育行为就像是一种治疗行为。”范俭逐渐理解了她们的复杂心理。
冉冉
总有观众质疑:”这对后来的孩子公平吗?"
他们不理解再生育家庭对待新生命的方式。甚至假设,如果可以选择,孩子或许不愿来到这个世界。
作为记录者,范俭并不想评判这些父母。他更想呈现和理解那份沉重和复杂,而非简单定义对错。
“很多评判者并未亲历过这种巨大的失去,不太容易共情。”他说,“我见过的许多观众,他们还很年轻,可能没经历过大的生离死别,或者命运突然改变的时刻。”
“他们看待生命的方式,还是基于某种理想的公平。”
拍摄纪录片多年,范俭越来越确信:生命的到来,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
任何人都是在无从选择的情况下来到这个世界,并天然背负着原生家庭、历史和过往的重担。
范俭导演
2021年,纪录片《两个星球》在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放映。
映后提问环节,一位女孩情绪激动,问导演范俭:“您有没有考虑过,这部片子对亲历者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范俭隐约意识到,她或许就是亲历者之一。散场后,他找到女孩,听她讲述了缠绕多年的心结。
2008年5月12日,是女孩的7岁生日。当时,亲戚们为了庆生聚在都江堰。地震发生,一些亲人永远留在了那一天。
此后,家族中流传着一种指责:如果不是为了给她过生日,亲人或许不会遇难。
亲情的裂痕、负罪感的重量,以及灾难的阴影,从此压在她的成长里。
女孩与纪录片中拍摄的家庭境遇不同,但她想从别人的故事里寻找答案:那些同样背负着沉重记忆的孩子,后来是如何生活的?又该如何与父母重新建立亲密关系?
有些问题没有标准的答案,但提问本身,已是一种直面创伤、继续生活的勇气。
《两个星球》海报
2008年奥运会的成功举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经济繁荣,也在某种程度上,冲淡了汶川地震所留下的集体创伤。
年轻一代,谈起汶川地震,眼神是陌生的。对他们来说,那不过是几帧模糊的新闻画面,是长辈口中遥远的伤痛。
但在那场灾难的余波里,仍有人在雨中踽踽独行。
每到五月,雨季将临。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们,睡眠就变得很轻,她们说,“失去孩子,心是虚的。”
丧子的伤口,不会被时间抹去。它只是埋得更深,时不时地泛起刺痛。父母们能做的,唯有接纳——接纳那场失去,接纳每一个“5·12”到来时,无法回避的悲伤。
地震后的某一天,祝俊生在帮二姐修房子时,不小心被一块砖头砸中了脚。他疼得直冒冷汗。那一刻,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一块砖砸我都这么痛,当时整栋房子压在女儿祝星雨身上,那得有多痛啊。”
那天,祝俊生难过了很久。
注: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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