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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泰晤士报》报道，西班牙首席斗牛士莫兰特·德拉普埃布拉（Morante de la Puebla）上周在斗牛场“象征性剪断马尾辫”的举动，“震惊了整个斗牛界”。

德拉普埃布拉在马德里拉斯文塔斯斗牛场完成一场“凯旋”表演后，以这一传统仪式宣告退役。这位四十六岁的斗牛士被誉为“史上最伟大斗牛士之一”。尽管其职业生涯“屡遭致命刺伤威胁，又因抑郁症长期缺席”，但他的表演常令评论家“赞叹词穷”，并为斗牛运动注入了新的活力，一度“吸引老少观众”前来观赛。连他的团队都对此感到震惊。分析人士指出，在公众舆论日益转向反对斗牛之际，他的退役决定“对这项西班牙传统造成了沉重打击”。

历史遗存

斗牛在伊比利亚半岛已有至少九百年的历史，堪称西班牙文化的代名词。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西班牙独裁者弗朗西斯科·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将其定为“国家庆典”；时至今日，斗牛仍作为西班牙文化遗产受到法律保护。英国利兹大学历史学家邓肯·惠勒（Duncan Wheeler）向加拿大广播公司（CBC）表示：“它很可能比足球更早成为大众娱乐形式，是西班牙乃至欧洲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反对斗牛的声浪一直存在。但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宠物饲养热潮”兴起后，动物福利意识日益增强，如今越来越多的西班牙人将斗牛视为“涉及不可接受残酷行为的陈旧习俗”。今年二月一项研究显示，约百分之七十七的西班牙人反对斗牛，在三十五岁以下群体中，反对率更超过百分之八十。据西班牙文化部统计，目前购买斗牛门票的民众不足百分之二。动物权益活动家正“利用这种日益萎缩的支持率推动全面禁令”。

西班牙动物权利党（PACMA）副主席克里斯蒂娜·加西亚（Cristina Garcia）表示：“斗牛是历史的残余。我们将持续努力，直至在我国境内彻底消除斗牛的痕迹。”

历史的错误面？

《经济学人》指出：“斗牛如同拳击，曾为年轻人提供摆脱贫困的途径。” 但无论在西班牙本土还是其前殖民地，这项运动的“末日似乎已近在眼前”。在南美国家哥伦比亚，斗牛业“已濒临崩溃”，全面禁令将于二零二七年生效。拥有全球最大斗牛场的北美国家墨西哥，其立法机构去年投票通过了斗牛禁令。分析人士认为，西班牙的“国民庆典”或许“站在了历史的错误一边”。

二零一零年，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自治区成为该国首个禁止斗牛的地区，但六年之后，西班牙宪法法院推翻了该决定，裁定国家文化遗产相关事务仅由中央政府管辖。路透社指出，此后斗牛成为了“西班牙文化战争的核心议题”，多数反斗牛的左翼政党正与日益壮大的右翼势力对峙，后者普遍支持这项传统。

如今“一场立法战争正在酝酿”，《欧洲周刊新闻》如是说。今年二月，“这不是我的文化”（no es mi cultura）运动获得了超过七十万份签名，呼吁政府取消斗牛的受保护地位。然而，上周执政的西班牙社会党（Spanish Socialist Workers' Party）在公民倡议辩论投票中选择了弃权，声称对斗牛“既不禁止也不推广”。《The Local》指出，尽管由佩德罗·桑切斯（Pedro Sánchez）领导的社会党“自诩进步”，但这种暧昧立场恰恰证明禁止或限制斗牛“不在社会党的议程之内”。毕竟根据二零二一年发表于《旅游业现状》（Tourism Status）的研究，斗牛业每年仍支撑着价值约十六亿欧元的产业。

鉴于“难以想象西班牙会脱离”由社民党或保守派人民党执政的格局，外界普遍认为，“关于斗牛存废的真正全国性辩论恐怕还要更久才能展开”。

斗牛士的马尾辫，被视为力量、荣誉与传统的象征。当莫兰特·德拉普埃布拉在众目睽睽之下剪断它时，他斩断的远不止是自己的职业生涯，更像是在当前西班牙社会的文化肌理上划开了一道清晰的裂口。这道裂口两侧，是坚守着九百年历史荣光的保守派，以及拥抱动物福利、渴望与“陈旧习俗”切割的年轻一代。这场关于“国粹”存废的拉锯战，不再仅仅是动物保护问题，而是西班牙人对自身“是谁”以及“想成为谁”的深刻追问。从墨西哥到哥伦比亚，斗牛场的铁门正被缓缓关上，这股潮流预示着，任何文化都无法自外于时代精神的检验。一个文明社会在发展中，总会走到需要为某些传承已久的“规矩”寻找新出口的岔路口。那本被视为国家遗产的斗牛，最终将以何种面貌留存在西班牙的记忆里，或许，答案并不在于立法者手中的那一票，而在于每一个世代内心深处，关于勇气与慈悲的权衡。

如果你对这个话题也有自己的经历或思考，欢迎在评论区聊聊。 哈丽特·马斯登，《英国周刊》 哈丽特·马斯登是《英国周刊》撰稿人，主要报道英国及全球新闻与政治。加入该媒体前，她曾担任七年自由撰稿人，专注社会事务、性别平等及文化领域。她曾供职于《卫报》《泰晤士报》和《独立报》，并定期为《星期日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新政治家》《龟速传媒》和《都市报》撰稿，同时活跃于英国广播公司（BBC）伦敦电台、泰晤士电台及《女性时间》节目。她持有英国伦敦城市大学国际新闻学硕士学位，并于二零二一年获英国慈善机构Local Trust授予“特派记者”研究员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