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坏种刘庆道

我写的不是故事,没有任何杜撰的成分,用的是真名实姓,如有冒犯,欢迎对我采取法律行动,我在此声明:我文责自负,与头条无关。

刘庆道有个诨名叫“武大郎”,他除了个子矮、脖子超短以外,还是个大舌头,我的故乡称这种人叫“咬舌”,(或者叫“饶舌”,我无法区分)。

有一次,一支杂牌军驻扎在村子里,他就凑过去,死乞白赖地跟人家讨要馒头吃,对方是个连长,连长把自己吃剩的半块馒头扔在地上,和他讲条件:吃了馒头以后,必须去村头放哨。刘庆道求之不得,不仅是因为放哨很威风,而且还有机会继续吃白面馒头。

他在村口等到傍晚,终于等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过路人,他就从路边跳出来,抓住人家的胳膊不让走,非逼着人家打开包袱检查,路人看着这个脏兮兮的乞丐一样的人,就一把推开他,继续赶路。

刘庆道被推了一个趔趄,想还手又怕挨打,就连滚带爬地往村里跑,跑到连长面前,“趴”一个立正,“报告年长,南边,来鸟一连一旅”!连长一听,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大喊:“快吹号,紧急集合——”。

刘庆道 不解,问连长:“年长年长,你吹号做什么?”

连长说:“你说来了一个连一个旅,俺们收拾东西快点跑”!

刘庆道:“年长,不是一连一旅,是一个男---和一个女---”。

连长呼了刘庆道一巴掌,吼了一声:“快滚吧你”!

刘庆道好不容易攀上了一棵大树,怎么能轻易失去,他捂着脸凑到连长面前说:“年长,那一连一旅是个探子,还带着地图哪”!

连长一听,说的有道理,火速下令,把那一男一女抓回来,打开包袱,搜了身,根本没有什么地图,审问一番,原来这两个人是夫妻,就是隔壁村的人,连长厌恶地质问刘庆道:“你说的地图在哪”?

刘庆道说:“肯定是撂(扔)到哪了,俺是亲眼看见的,年长,把这两个交给俺吧,保证叫他把地图拿出来....”。

刘庆道笑嘻嘻地把两个人押进了一间空屋子里,这一夜,整个村庄都能听见夫妻俩的惨叫声,第二天,那夫妻两个人被家人抬着离开了村子。

这一年,刘庆道大概17岁。

刘庆道高光时刻,是从1958年开始的,挨家挨户搜粮食成了他的主要工作,抓人、抄家、惩罚私藏粮食的家庭都是他的拿手绝活,因为他心狠手辣,等大食堂开火的时候,他就被安排在大食堂旁边负责维持秩序。

因为刘庆道掌握了食堂的支配权,他成了全村人的阎王爷,想吃饭,就要哀求他,他看不顺眼的,吃不上饭不说,被他五花大绑摁在地上打得死去活来都是家常便饭。

村里大食堂没办一年就散了伙,因为没有一粒粮食可吃,大家为了活命各显神通,有几户人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冬瓜种子,因为冬瓜产量大,很快就在全村各家各户的房前屋后野蛮生长出来,这点冬瓜,成了村民们活下去的希望。

瞬间失去对村民控制权的刘庆道,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手上拿着镰刀,就像幽灵一样逡巡在村子里,只要看到一个快长成的冬瓜,他就用镰刀把冬瓜切开一个小方口子,撒一泡尿或者拉粑粑在里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切下来的那一块盖好,这样以来,几天的功夫,冬瓜的切口就能愈合,继续生长,直到村民把冬瓜抱回家,切开.....

村里一个姓王的人气不过,一家人轮流在草垛里蹲守了十几天,终于抓住了正在朝着冬瓜里撒尿的刘庆道,对着他踹了两脚,谁知道,就是这两脚,让这家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第二天,刘庆道躺在地上,爬着进了这个人的家门,一会口吐白沫,一会大小便失禁,一会儿哭爹喊娘,这家人把他抬出去,他又爬进来,反反复复,这家人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大门锁上,躲到亲戚家里去。这个当然难不倒刘庆道,他轻松地别开挂锁,爬到床上,吃喝拉撒全部在人家的床上完成,这样折腾将近一个月,最后在中间人的调解下,王姓全家人给他下跪道歉,外加一篓地瓜干,这才作罢。

大概是1980年的时候,刘庆道得了一种怪病,说出来瘆人,他从脚开始溃烂,慢慢往上扩散,浑身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他的两个光棍儿子把他赶出了家门,他在河边搭了个草棚,晚上在那里安身,白天挪着到村里乞讨。

一个夏天的午后,我母亲,我,还有一些邻居,在我们家门口的大树下乘凉聊天,远远看见刘庆道坐在地上朝这个方向挪动,他的腿已经溃烂,他坐在用破麻袋做成的垫子上,垫子用绳子系在脖子上,两手撑地,后来我读了鲁迅的书,才知道我们村里也有一个孔乙己,只不过,鲁迅的孔乙己可怜,而我们村里的孔乙己该遭天谴。

刘庆道用了好长时间才挪到大树的附近,树下的老老少少都呵斥他不要靠近,他仰着脸,一脸谄媚,讪笑着说他很饿,我母亲让我回屋里拿点煎饼给他,我愤怒地站起来说:“给狗吃也不给他”!母亲无奈,自己回了屋,拿了点煎饼递给了他,刘庆道千恩万谢,嘴里咕哝着什么,两手撑地,慢慢地挪向村外。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到了秋天,他被人发现死在了河边的草棚里,发现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是一具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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