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年的一个夏日，鲁玛正在吃午饭，突然她的手机开始收到大量通知。

当她打开这些信息时，震惊不已。有人从社交媒体上截取了她的脸部照片，并将其剪辑到裸照上，并在即时通讯应用 Telegram 的聊天室里与数十名用户分享。

聊天室截图里的评论充满贬义和粗俗——发给她图片的匿名用户发的短信也是如此。“难道不好笑吗？……看你自己的性爱视频，”他们写道。“告诉我你真的喜欢这个。”

骚扰逐渐升级，她威胁要广泛传播这些照片，并嘲讽警方找不到肇事者。发件人似乎知道她的个人信息，但她无法识别他们。

“我被这些我一生中从未想象过的图像轰炸了，”鲁玛说。为了保护她的隐私和安全，CNN 使用化名来表示对她的了解。

虽然报复性色情（未经同意分享性爱图片）几乎与互联网一样存在，但人工智能工具的普及意味着任何人都可能成为明显的深度伪造的目标，即使他们从未拍摄或发送过裸照。

韩国近年来网络性犯罪问题尤为严重，从 公共设施中的 隐藏摄像头到 Telegram 聊天室 ，妇女和女孩被胁迫和勒索发布有辱人格的性内容。

但深度伪造技术如今正构成新的威胁，这场危机在学校尤为严重。根据中国教育部的数据，去年1月至11月初，超过900名学生、教师和工作人员报告称，他们成为了深度伪造性犯罪的受害者。这些数字还不包括大学，因为大学也遭遇了一系列深度伪造色情攻击。

作为应对，韩国文化部成立了一个紧急工作组。9月，立法者通过了一项修正案，规定持有和观看深度伪造色情内容可判处最高三年监禁或最高3000万韩元（超过2万美元）罚款。

制作和传播未经同意的深度伪造露骨图像的最高刑期现在为七年，高于五年。

韩国国家警察厅敦促其警员“带头彻底根除深度伪造性犯罪”。

但根据首尔国家警察的声明，去年 1 月至 10 月报告的 964 起与深度伪造相关的性犯罪案件中，警方逮捕了 23 人。

立法委员金南熙告诉CNN：“迄今为止，调查和惩罚措施都过于被动。” 因此，一些像鲁玛这样的受害者正在进行自己的调查。

受害者采取行动

鲁玛的噩梦刚开始时，她还是一名27岁的大学生。当她报警时，警方告诉她，他们会向Telegram索取用户信息，但警告说，该平台因不共享此类数据而臭名昭著。

鲁玛曾经是一名外向的学生，喜欢上学和积极的社交生活，但这次事件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

“它摧毁了我对世界的整个信仰体系，”她说。“他们竟然能用如此粗俗、粗鲁的图像来羞辱和侵犯你，达到如此极端的程度，这真的会对你造成几乎不可挽回的伤害。”

在得知对其他学生报告的调查在几个月后就结束了，警方称难以确定嫌疑人后，她决定采取行动。

 Ruma 和同学们向活动人士 Won Eun-ji 寻求帮助，Won Eun-ji 因在 2020 年在 Telegram 上揭露韩国最大的数字性犯罪集团 而闻名全国 。

元同意帮忙，创建了一个虚假的Telegram账号，假扮成一名30多岁的男子，潜入了传播Deepfake图片的聊天室。她花了近两年时间仔细收集信息，并与其他用户进行交流，之后与警方协调，协助实施了一次诱捕行动。

当警方与嫌疑人对峙时，元某给他发了一条Telegram消息。他的手机响了——他被抓了。

去年五月，两名来自首尔国立大学（SNU）的毕业生被捕。主犯最终因制作和传播性剥削材料被判处9年监禁，一名共犯被判处3.5年监禁。

警方告诉CNN，进一步调查已确认至少61名受害者，其中包括12名首尔国立大学的在校生和毕业生。首尔国立大学在事发后的简报会上表示：“学校将加强预防教育，提高全校师生对网络性犯罪的认识，并竭尽全力保护受害者，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鲁玛的律师分享的裁决摘录指出，“肇事者制作的虚假露骨材料令人厌恶，围绕这些材料的讨论令人震惊……他们像猎杀猎物一样瞄准受害者，利用毕业典礼、婚礼和家庭聚会的照片对受害者进行性侮辱，摧毁他们的尊严。”

鲁马在接受CNN采访时表示：“我没想到判决结果会完全符合检方的要求。我很高兴，但这只是初审。我还没有完全放心。”

鲁玛的案件只是韩国数千起案件中的一个，而且一些受害者没有得到警方的帮助。

公众往往不同情

高中老师金 (Kim) 告诉 CNN，她第一次得知自己成为性剥削目标是在 2023 年 7 月，当时一名学生紧急向她展示了在教室里拍摄的她的不当照片的 Twitter 截图，重点是她的身体。

“我的手开始颤抖，”她回忆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谁会上传这种东西？”

为了保护金的隐私和安全，CNN 只透露了她的姓氏。

但她说，两天后情况恶化。她的头发被弄乱，身体也被改造，看起来像是在回头看。她经过处理的脸部照片被添加到裸照上。先进的技术让这些图像逼真得令人不安。

警方告诉她，他们识别发帖人的唯一方法是向 Twitter 索取用户信息。Twitter 是埃隆·马斯克于 2022 年收购的社交媒体平台，并于 2023 年更名为 X，强调言论自由和隐私。

金和一位同事也是秘密拍摄的受害者，他们担心通过官方渠道识别用户会花费太长时间，因此 展开了自己的调查。

他们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一个安静、内向的学生，“你绝对想不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金说。

该人已被指控，但无论法庭结果如何，她说生活都将不再一样。

她说，公众缺乏同理心也让她感到沮丧。“我读了很多关于深度伪造的文章和评论，有人说，‘这又不是你的真身，怎么就成了严重的犯罪呢？’”金说道。

根据X的现行政策，获取用户信息涉及获取传票、法院命令或其他有效法律文件，并通过其网站以执法信笺形式提交请求。

X 表示，公司政策是通知用户已提出请求。

其真实性规则规定，用户“不得在 X 上分享可能欺骗他人或导致伤害的不真实内容”。

社交平台采取行动的压力

活动人士元某表示，长期以来，在韩国，分享和观看女性色情内容并不被视为严重犯罪。

元先生说，尽管色情内容被禁止，但当局长期以来未能执行法律或惩罚违法者。

元女士表示，社会冷漠让犯罪者更容易实施数字性犯罪，包括她所说的“熟人羞辱”。

“熟人羞辱”通常始于施暴者在Telegram上分享他们认识的女性的照片和个人信息，主动提出制作深度伪造内容或要求他人这样做。受害者生活在恐惧之中，因为攻击者通常知道受害者的个人信息——居住地、工作地点，甚至家庭信息——这对他们的安全构成了真正的威胁，并允许匿名用户直接骚扰女性。

元某表示，自 2020 年韩国发生最大的 Telegram 数字性剥削案件以来 ，性剥削生态系统一直处于波动状态，在警方大规模调查期间有所萎缩，但一旦当局放松监管，就会再次扩大。

CNN采访的受害者均呼吁对肇事者施以更严厉的惩罚。金表示，虽然预防很重要，但“当这些案件发生时，也需要进行适当的判断”。

网络平台也面临着采取行动的压力。

Telegram 已成为各种数字犯罪的滋生地，该公司宣布将开始与当局共享用户数据，作为更广泛打击非法活动的一部分。

此前，Telegram首席执行官帕维尔·杜罗夫（Pavel Durov）于8月在法国因Telegram缺乏审核机制而被捕，这对一个长期以来以致力于保护隐私和加密信息而闻名的平台来说是一个转折点。杜罗夫在Telegram的一篇帖子中表示，他正在接受正式调查，但已获准离开法国。

去年 9 月，韩国媒体监管机构表示，Telegram 已同意建立一条热线，以帮助从该应用程序中清除非法内容，并且该公司已按照监管机构的要求删除了 148 个数字性犯罪视频。

Won对此举表示欢迎，但也有一些质疑。她表示，如果Telegram不能尽快取得实质性进展，政府应该将其从应用商店下架，以阻止新用户注册。“这件事被拖延了太久，”她说。

Telegram 在给 CNN 的一份声明中表示，该公司“对非法色情内容采取零容忍政策”，并“结合人工审核、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工具以及来自用户和可信组织的报告来打击非法色情内容和其他滥用平台的行为”。

据首尔警方称，今年 1 月取得了一项有意义的突破，标志着韩国当局首次成功从 Telegram 获取与犯罪相关的数据。

14人因涉嫌通过Telegram对200多名受害者进行性剥削而被捕，其中包括6名未成年人。首尔警方表示，该犯罪团伙的主谋自2020年以来一直以不同年龄段的男性和女性为目标，另有70多人因涉嫌制作和分享深度伪造的剥削材料而受到调查。

与此同时，受害者告诉 CNN，她们希望其他处于类似境地的女性今后能够得到警方和法院的更多支持。

“无论刑罚如何加重，仍然有更多受害者因为施暴者尚未落网而遭受苦难，因此，判决结果似乎远未真正实现变革或正义，”鲁玛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