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葬礼上的空椅子

"大姐怎么还不来?"有人小声问。

"谁知道呢,连父亲的葬礼都不回来,真是..."

1989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灵堂前那把空着的椅子,像一道无言的指控,直戳我的心窝子。

村里人穿着厚重的棉袄,脚踩着雪地,一个接一个来吊唁。人们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游移,仿佛在说:瞧瞧,连这种时候大姐都不回来。

我叫刘建国,四十出头,生在这个北方小村,从小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东方红》长大。如今在县里的纺织厂当机修工,每月拿着六十多块钱的工资,勉强支撑起一个三口之家。

院子里挂着的白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像我此刻的心情。七年前,母亲因肺炎走后,我便和父亲同住在这座坐北朝南的三间砖瓦房里。

"建国啊,水都冻成冰了,你去烧点热水,来的人总得喝口热乎的。"赵大爷朝锅台努努嘴。

赵大爷是村里的老支书,如今退了下来,但在村里的威望仍然不减。他和父亲是几十年的老同事,那时候两人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如今也满头白发了。

我应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去。厨房里那口大铁锅已经用了二十多年,锅沿都磨得发亮。父亲生前常说:"这锅啊,见证了咱家的酸甜苦辣。"

"建国,你爹走得太突然了。"赵大爷帮我往锅里添煤,声音低沉,"前天我还看他在院子里劈柴呢,谁知道..."

是啊,谁能想到父亲会在睡梦中悄然离去。那天晚上,我还和他一起听了《新闻联播》,他还兴致勃勃地和我讨论了邓小平南巡的事情。第二天早上,我去叫他起床,却怎么也叫不醒了。

父亲去世大姐没回来,多年后大姐去世,我才发现了大姐的真实目的

父亲是村里的老教师,教了一辈子书,膝盖却落下了毛病,天冷就疼得直不起腰来。这些年,每到阴雨天,他就坐在那张藤椅上,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听着那台老式"红灯牌"收音机。

大姐刘淑芬,比我大十岁,是我儿时的骄傲。1977年恢复高考那年,她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省城大学,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后来,她去了遥远的广东工作,成了我们家的"远方明星"。

"你姐咋还不回来啊?电报打过去了吧?"王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走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

"打了,昨天就打了。"我低着头,不敢迎上村里人探究的目光。

王婶摇摇头,嘴里嘟囔着:"这孩子,越出息越不像话,连死了爹都不着急回来..."

赵大爷瞪了王婶一眼:"行了,人家家里的事,咱少掺和。"

那几天,我像是行尸走肉。白天忙着操办丧事,晚上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父亲的咳嗽声仿佛还萦绕在屋檐下,他坐在炕头看《人民日报》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记忆中,自从我记事起,那张报纸就从未在我家断过。

父亲常说:"再穷不能穷知识,再苦不能苦孩子。"正是他一手把我和大姐拉扯大,供大姐上了大学,让我有了一门体面的手艺。

送走最后一批吊唁的乡亲,我独自一人坐在父亲常坐的藤椅上,望着对面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那是大姐大学毕业那年拍的,照片里,父亲穿着他唯一一套的蓝色中山装,笑得那么骄傲,母亲则拉着我和大姐的手,站在省城照相馆的"长城"布景前。

"你姐有她的难处。"赵大爷送来一壶热茶,坐在我对面,"你别埋怨她。"

父亲去世大姐没回来,多年后大姐去世,我才发现了大姐的真实目的

茶水的热气模糊了我的眼镜。我摘下来擦了擦:"什么难处能大过父亲的葬礼?这么多年,她连个春节都没回来过。"

"过年的火车票难买,再说广东那边离咱这儿太远了。"赵大爷似乎在为大姐辩解。

我苦笑了一下:"六年前,母亲去世,她也没回来。你说,这是啥理由?"

赵大爷欲言又止,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敲打着。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那是父亲教书四十年时学校发的纪念品,此刻正滴滴答答地走着,仿佛在提醒着时光的无情流逝。

"你找过你爹的存折吗?"许久,赵大爷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神秘。

我愣住了。父亲有存折?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总是说手头紧,每个月的退休金刚够维持日常开销。

第二天,我翻遍了父亲的箱底,终于在那个老柜子最底层找到了一个青花瓷茶缸。这茶缸是父亲的心头好,据说是他教过的一个学生从景德镇带回来送他的。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塞满了存折和信封。

打开其中一本,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每个月都有一笔五十元的汇款记录,从1983年一直到1988年底,从未间断。汇款人赫然写着"刘淑芬"。那些钱加起来,足够父亲看好几次病了,甚至可以去北京的大医院做膝盖手术。

茶缸底下压着一沓信,全是大姐的笔迹,信纸上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樟脑丸味道。我随手抽出一封:

"爸,我这边工作稳定了,厂里分了新宿舍,条件比以前好多了。每月给您寄点钱,您别舍不得用。建国工作辛苦,您多照顾他点。我这边忙,暂时回不去,您别挂念..."

父亲去世大姐没回来,多年后大姐去世,我才发现了大姐的真实目的

信是去年九月的,父亲去世前三个月。信封上的邮戳已经模糊,但仍能依稀辨认出"广东东莞"几个字。我又翻开一封更早的:

"...膝盖疼就去县医院看看,别总是说没事。年纪大了,身体要紧。钱我已经存够了,您什么时候想做手术就做,别等着给建国省钱。小海子今年上初中了,学习挺好,您放心..."

小海子是我儿子,今年已经十六岁,在县里上高中。父亲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孙子考上大学。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手中的信纸被泪水浸湿了一角。

我又翻出父亲的那个老皮包,里面有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那是父亲退休后随身携带的日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天的小事。翻到去年的记录,里面夹着回信的草稿:

"淑芬,爸没事,钱我都存着呢,你自己也别太辛苦。你说的那个医院我去瞧了瞧,太贵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起了。建国的小海子学习不错,老师说有希望考重点高中。有空你寄几本高中课本来,爸帮他预习预习..."

这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说钱不够花,却舍不得去医院;为什么他把我买的补品藏起来,却偷偷塞给孙子买学习资料的钱。

"老刘头儿,你这是何苦啊..."我抱着那一摞信件,泪如雨下。

"你爹是个要强的人。"赵大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门口,"你姐每月寄钱来,他都存着,说是要给你们留着急用。"

"那我姐为什么不回来?哪怕看一眼也好啊。"我擦了擦眼泪,心中的疑惑仍未解开。

赵大爷叹了口气:"这事儿复杂,你爹不让我们说,说是怕你担心。"

父亲去世大姐没回来,多年后大姐去世,我才发现了大姐的真实目的

时光如流水,匆匆而逝。父亲去世后,我接手了他的老房子,周末常带着儿子回来住住。儿子说,他喜欢这里的宁静,喜欢院子里那棵爷爷亲手栽的老槐树。

2008年春天,奥运会的气息已经弥漫在全国各地。我儿子小海子已经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在计算机系读书,实现了父亲的心愿。那一天,我收到一封从广东寄来的挂号信。

信封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歪斜,不再像从前那样工整有力。我心头一紧,隐约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份公证书。照片上,大姐躺在病床上,消瘦得几乎认不出来,却强撑着微笑。公证书上写着她名下的所有存款转到小海子名下,备注是"用于侄子大学费用,弟弟辛苦了"。

我握着照片的手不住颤抖。信中附着一封医院证明——大姐患的是肌肉萎缩症,病程已经十年。诊断日期是1989年初,就在父亲去世前不久。

"怎么会这样?大姐怎么会..."我跌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到赵大爷家。老人正在院子里浇菜,看到我,似乎并不意外。

"你都知道,是不是?"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赵大爷放下水壶,沉重地点点头:"你姐从确诊那天起,就决定不告诉你父亲。她怕老爷子受不了打击,更怕你们两头操心。"

"这么多年,她一直瞒着我们?"我的声音哽咽了。

"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赵大爷的眼圈发红,声音哑了,"那个病很难治,她不想浪费家里的钱。你想啊,如果你爹知道了,肯定会倾家荡产去给她治病。"

父亲去世大姐没回来,多年后大姐去世,我才发现了大姐的真实目的

我突然想起那些年父亲对大姐的念叨:"你姐在外地工作那么忙,回来一趟多不容易,咱别给她添负担。"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真相。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她亲弟弟啊!"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赵大爷拍拍我的肩膀:"你姐说,你媳妇刚下岗,儿子正上学,家里已经够困难了,不想再给你添负担。"

窗外春雨淅沥,我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的话:"你姐有她的苦衷,别怪她..."

阴雨绵绵的日子里,我翻出父亲的旧皮箱,想整理些遗物。那是个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式皮箱,皮面已经磨损,但锁扣依然结实。箱子里有父亲的中山装、一摞发黄的《人民日报》,还有几本磨损的教科书。

箱底有个红木小盒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我轻轻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玉戒指。我认得这枚戒指,是母亲生前最珍爱的物件,据说是外婆留给她的唯一遗物。母亲去世后,这枚戒指不知去向,原来是被大姐带走了。

盒子下压着一张字条,是父亲的笔迹:"淑芬寄来的,她说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我拿起戒指,在灯光下细细端详。发现内侧刻着几个小字:"父女连心"。这四个字是新刻上去的,笔触还很清晰。

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涌上心头。我仿佛看到大姐躺在病床上,将这枚戒指托付给别人,请人刻上这四个字,然后寄回家乡。

第二天,我去邮局找到老徐,他是四十年的老邮递员,经手过村里几代人的来信。老徐已经退休了,但仍住在邮局的宿舍里。

"老徐叔,我大姐的信,都是你送的吧?"我问道。

老徐摘下老花镜,擦了擦,像是在擦拭记忆:"是啊,你姐每个月都写信,从没间断过。有些月份还不止一封呢。"

父亲去世大姐没回来,多年后大姐去世,我才发现了大姐的真实目的

"你见过我父亲看信的样子吗?"我轻声问。

"看见过啊,老刘头每次拿到信,都迫不及待地打开看。有次看完,眼睛都红了。"老徐回忆道,"后来我才知道,你姐生病了,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你也知道?"我有些震惊。

"有次她托我给你爹带个口信,说她工作忙,回不来,让老人家别记挂。"老徐叹了口气,"你爹听了,点点头说'我知道',然后转身抹眼泪,以为我没看见。"

原来,父亲和大姐之间有这样的默契。他们隔着千山万水,守护着彼此的秘密,只为不让对方担心。而我,作为儿子和弟弟,却被蒙在鼓里。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父亲坐在油灯下,一遍遍读着大姐的来信;看到大姐在病榻上挣扎着写下一行行字句;看到他们之间那种无言的爱与牺牲。

离开邮局,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村子的小路上。这条路我走了四十多年,从小时候背着书包上学,到如今两鬓斑白。路边的槐树依然挺立,只是比我记忆中更加粗壮了。

"刘建国,听说你姐姐..."村口王婶看到我,欲言又止。

我点点头:"嗯,她走了。"

"唉,怪不得当年你爹葬礼她没回来。"王婶摇摇头,"我们都误会她了。"

"人人都有难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我苦笑了一下。

回到家,我把大姐的照片和父亲的合在一起,放在了堂屋的正中央。照片上,他们都笑得那么真诚,仿佛一切痛苦都不曾存在。

如今父亲和大姐都已离去,而我才明白,那把葬礼上空着的椅子,并非代表缺席,而是承载了一份无法言说的爱与牺牲。

父亲去世大姐没回来,多年后大姐去世,我才发现了大姐的真实目的

我想起儿时大姐背着我去看露天电影的情景,想起她考上大学时父亲激动得一夜未眠的样子。那时候,虽然物质贫乏,但家的温暖却是那么真实。

夏天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开了花,香气四溢。我坐在院子里,看着儿子小海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他已经大四了,教授说他有希望保送研究生。

"爸,这是姑姑的照片吗?"小海子指着墙上的照片问。

"是啊,她是我的骄傲。"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姑姑为什么从来没回来看过我们呢?"孩子天真地问。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因为她太爱我们了,爱到宁愿自己承受一切。"

晚上,我把玉戒指和那叠信件放在父亲的遗像前,点上一支蜡烛。父亲照片中的眼神似乎变得柔和,仿佛在对我说:孩子,你终于明白了。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把父亲和大姐的存款取出来,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助学基金,资助村里的贫困学生。我在基金会的名称上写道:"父女连心助学金"。

赵大爷听说后,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刘头和你姐地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

岁月悠悠,转眼又是几年。小海子已经研究生毕业,在省城一家软件公司工作。我也退休了,每天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听着鸟叫虫鸣,倒也惬意。

有时候,我会坐在父亲的藤椅上,望着天空发呆。我知道,在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父亲和大姐正含笑看着这一切。我常想,人世间最珍贵的不是金钱,不是名利,而是那些看似平凡,却又无比珍贵的亲情。

每年清明,我都会带着三束花,一束给母亲,一束给父亲,还有一束,我会放在那把始终空着的椅子上——那是留给大姐的。

父亲去世大姐没回来,多年后大姐去世,我才发现了大姐的真实目的

窗外,春雨渐歇,几点星光透过云层。风吹过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又像是一个温柔的抚慰。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爱,不需要用语言表达;有些牺牲,不需要被人知晓;有些思念,只要心中默默铭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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